(引子:翊坤宫的午后)
自御花园“赏菊”归来,已过数日。
翊坤宫内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药味渐散,取而代之的是清雅的熏香。
年世兰腕上那串碧玺手串并未取下,温润的触感时时提醒着她那日暖阁中的对话与承诺。
她斜倚在窗下的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腕间的珠串,目光却飘向窗外庭院里几株开始凋零的木槿。
颂芝小心翼翼地将一盏新炖好的血燕奉上,觑着她的脸色,轻声道:“娘娘,您这几日气色好多了,只是……仿佛时常走神?”
年世兰回过神,接过玉盏,用银匙缓缓搅动着,却不立刻用。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几日的心绪。惊惧确是平复了,可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层层叠叠、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她告诉自己,那是对皇后娘娘的感激与信赖。在这吃人的后宫,得一位高位者真心庇护,自是幸事。可为何……为何总会不自觉地去回想皇后说话时沉静的语调,回想她指尖的温度,甚至回想她身上那清冷的檀香?
“本宫无事。”年世兰压下心头那丝异样,语气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骄纵,“皇上……今日可翻了牌子?”她状似无意地问起,仿佛这才是她最该关心的事。
颂芝忙道:“敬事房的人还没来呢。不过听说前朝事忙,皇上今日可能又歇在养心殿了。”
“哦。”年世兰应了一声,心底竟莫名松了口气,随即又因这丝松懈而暗自懊恼。她是华妃,皇上宠妃,怎可因皇上不来而松懈?她该像从前一样,盼着、争着才是。
可念头一转,又想到若皇上来了,她该如何应对?是如从前般撒娇卖痴,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那夜养心殿的雷霆,想起那支让她心惊肉跳的老山参?她发现,自己对皇上那份炽热的倾慕,似乎被那场惊吓浇熄了大半,只剩下面上的规矩和心底一丝难以言说的隔阂。
心烦意乱间,她瞥见小太监捧着几匹新到的苏绣进来回话,说是内务府送来的份例,请娘娘挑选花样做秋装。
若是往日,年世兰必会兴致勃勃地挑拣一番,拣那最鲜艳夺目、最时兴的料子,务必要压过所有人。可今日,她只懒懒瞥了一眼,便道:“挑些稳重不失雅致的便是,不必太过扎眼。”
颂芝有些诧异,还是应了声“是”。
年世兰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对了,我记得库里还有一匹上好的云锦,颜色是雨过天青,似乎……似乎很衬皇后娘娘的气度。找出来,给景仁宫送去。”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何时这般留意皇后喜欢什么了?又何时这般主动想着去讨好?
颂芝更是惊讶,随即笑道:“娘娘真是越发体贴了,与皇后娘娘姐妹情深,真是六宫典范。”
“胡说什么!”年世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颊微热,立刻出声呵斥,带着一丝被看穿心事的羞恼,“本宫……本宫不过是瞧着那料子老气,自己用不着,放着也是白放着罢了!谁与她姐妹情深!”
她越说越急,仿佛要极力撇清什么,却不知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更显心虚。
颂芝吓得连忙低头:“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年世兰挥挥手,让她赶紧去办,自己却心烦意乱地站起身,在殿内踱步。她抚着腕上的碧玺,心里那根弦被拨弄得更加纷乱。她为何要送东西去景仁宫?还是那般留意才寻出的料子?这……这简直像是……像是……
她不敢深想下去。
而此时养心殿内,胤禛正听着粘杆处首领的低声禀报。
“华妃娘娘近日安静了许多,只在翊坤宫中养着,偶尔去御花园散心,也是快去快回。份例用度上,也不再如以往那般争抢挑拣。”
“哦?”胤禛笔下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声。
“昨日,华妃娘娘命人给景仁宫送了一匹云锦,说是……说是料子老气,自己用不着。”首领的声音毫无波澜,只陈述事实。
胤禛批阅奏折的朱笔微微一顿,一滴红墨险些滴落。他抬起眼,目光幽深:“皇后收了?”
“收了。皇后娘娘似乎很是欢喜,当场便赞华妃娘娘有心了,还回赠了一盒新制的桂花糖糕。”
胤禛沉默片刻,挥了挥手。首领悄无声息地退下。
殿内只剩下更漏声。胤禛放下笔,指尖轻轻敲着御案。
年世兰变得“懂事”了?还是……找到了新的依靠?皇后……她究竟是想真心安抚年氏,还是想趁机将年家这股势力,拢到她乌拉那拉氏的手中?
帝王的多疑,如同跗骨之蛆。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向,都会在他心中放大无数倍。华妃与皇后的接近,在他看来,绝非简单的“姐妹情深”。
又过两日,宜修处理完宫务,正看着内务府拟定的冬日炭火份例单子,似是随口对剪秋道:“华妃身子弱,畏寒,她宫里的银炭份额,再加三成。用本宫的份例补上,不必记档。”
剪秋应下,又道:“娘娘对华妃娘娘真是体贴入微。”
宜修头也未抬,语气平淡:“皇上日理万机,顾及不到这些细处。本宫既掌六宫,自然要多看顾些。何况年大将军在外为国效力,总不能让他妹妹在宫里受了委屈,寒了功臣之心。”
这话冠冕堂皇,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然而,当下午这份“额外”的炭火份额被悄无声息地送入翊坤宫,并特意说明是皇后娘娘体恤华妃畏寒,从自己份例中拨出时,年世兰捏着那单据,指尖微微发抖。
不是激动,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她并不缺这点炭火,年家自有贴补。
可这份“体贴”,如此细致入微,如此悄无声息,仿佛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对比皇上那带着警告和算计的“恩赏”,这份关怀显得那般……纯粹。
她心里那点关于“姐妹情深”的别扭和抗拒,在这份“纯粹”的关怀下,似乎又松动了几分。她甚至忍不住想,皇后娘娘此刻在做什么?处理宫务定然很辛劳吧?那桂花糖糕,不知她可还喜欢?
“颂芝,”她忽然吩咐,“去小厨房,把咱们新得的那些阿胶糕装一盒,本宫……本宫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说得尽量随意,仿佛只是一时兴起。
然而,不等颂芝应声,一个小太监便急匆匆进来禀报:“娘娘,皇上驾临翊坤宫,銮驾已到宫门了!”
年世兰一怔,心中率先涌起的竟不是惊喜,而是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以及一丝慌乱——她还没来得及去景仁宫。
她迅速整理神色,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换上一贯明媚娇艳的笑容,迎了出去。
胤禛进来,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扫过殿内陈设,最后落在她腕间那抹翠色上,停留了一瞬。
“臣妾给皇上请安。”年世兰规矩行礼。
“起来吧。”胤禛语气如常,甚至比往日更温和些,“瞧着气色是好多了。朕近日繁忙,未曾来看你,可怨朕?”
若是从前,年世兰定要娇嗔几句。可今日,她只是温顺地低头:“皇上朝务要紧,臣妾岂敢埋怨。臣妾一切皆好,劳皇上挂心了。”语气恭谨,甚至带着一丝疏离。
胤禛眼底闪过一丝莫测的光,伸手欲扶她起身,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时,年世兰却几不可察地微微缩了一下手,虽即刻稳住,但那瞬间的迟疑,并未逃过帝王锐利的眼睛。
胤禛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自然收回,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爱妃无事便好。”他语气依旧温和,“朕前朝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竟未多留,转身便走了。
年世兰跪送銮驾离去,心中一片茫然。皇上……似乎有些奇怪?可她并未深思,反而莫名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抚着腕上碧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景仁宫的方向。
那盒阿胶糕,终究是没送出去。
心湖已被吹皱,纵是自欺“傲娇”,又岂能全然不知风已起,漪已生?
只是那风来自何处,那漪为谁而动,她尚且懵懂,不敢深究,亦或……不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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