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黑压压地悬浮在草原上方,暴雨倾盆,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现在是下午,看起来却像晚上那般漆黑。
一只刺角羊踩着泥泞的地面,踏过一处又一处的积水,来到了这片生长着鲜嫩绿草的区域。它对饮食很挑剔,一般的草它看不上,不想吃。它要维持自己强壮的体魄,必须要多吃一些质量高的植物。
脚下这片草地,是整片幻芳草原上草本植物质量最好的一处区域。因此,尽管下着雨,这只刺角羊还是来到了这里。它要在这些草丛成熟的第一时间,把它们变作自己的食物。
但现在的环境,显然不适合进食。密集的雨水会阻碍它的视线,雨滴落地的声音也会影响它对周围声音的准确感知。如果捕食者到来,它难以及时发现。
不过为了争夺羊群首领的位置,它愿意冒一次险。
当首领多好啊,风光无限,还有着族群里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它想得到这一切,雨水不能阻碍它前进的脚步。终有一天,它要让族群里的其他羊看看,它白斑点不是弱者,而是首领。
白斑点张开嘴,啃下一大口嫩草。嫩草在舌头的灵活搅拌下,来到了上下牙齿中间。白斑点用力咀嚼嫩草,嫩草在它的口中失去光彩,成了一团团混合着唾液的食物。随着咀嚼的过程,白斑点露出微笑,它在想象口中食物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任由自己摆布。现任羊群首领黑斑点也会是这样的下场,白斑点惬意地幻想。
一道闪电穿透云层,向下方的草地绽放耀眼光芒。白光照亮了草地上的景物,一块平凡的石头,在这样的光影下,竟呈现出一张狰狞的面庞。白斑点瞧着这张脸,目光里充满了厌恶。这线条构成的脸,分明属于黑斑点那个家伙。
雷声迟于光影,但也到了。这恐怖的声音传入到白斑点耳中,白斑点的表情又开始剧烈变化。那黑斑点的叫声,也是这样的,令它厌烦,并会点燃它心中的怒意。
白斑点低下头,又咬下一大片草叶,卷入口中全力咀嚼。过分发力让它的牙齿隐隐作痛,但它忽略了这一点。
它忽略的,可不止是牙齿酸疼这个小问题。
一个黑影借助乌云和雨声的掩护,悄悄靠近了这只或许在享受美味,或许在和首领进行意念较量的刺角羊。
和白斑点那满脸怒容相比,黑影的表情显得很平静,它在思考捕捉猎物的方法。
又一道闪电出现,照亮了黑影的面貌。一只狼,眼神安静又深邃,蕴含可怕信息。
白斑点又看到了那块印着黑斑点面孔的石头,丝毫没有注意到捕食者的到来。它将口中已经不成型的嫩草,想象成了首领被自己打败后的落魄模样。它沉浸其中。
猎物明显没有发现自己,但这只狼没放松警惕。它这次的捕猎,必须成功。它有一个厉害的名字,竹风山。它要像竹子那样坚韧,并拥有疾风一般的速度和大山一样的力量。这次的捕猎,不能让它的名字徒有其表。
竹风山挪动脚步,来到了白斑点身侧。感谢暴雨,自己都到了猎物身边,猎物却全然没有察觉。白斑点咀嚼好了口中的食物,准备咽下。竹风山凭借敏锐的视力,观察到了猎物的动作。它趁机冲出了草丛。
雨声扰乱了竹风山冲来时气流的波动,白斑点耳朵传给大脑的信息,还是这倾盆大雨。狼爪已经笼罩在脖颈周围,白斑点依旧在幻想着打败黑斑点成为首领的风光时刻,没有发现身旁的威胁。
但当狼爪触及皮肤的瞬间,白斑点却立即躲开了,狼爪脱离了目标,只来得及留下几道抓痕。竹风山低吼了一声,它没想到,猎物的反应居然这么快。
白斑点此时才注意到捕食者的靠近。它的心里,瞬间被恐惧占据。
刚才躲开竹风山的进攻,纯属巧合。它正在与幻想中的黑斑点搏斗,后背忽然感受到异物的触摸,它凭借对黑斑点的愤怒,完成了生平以来面对捕食者最为迅捷的一次躲闪。
但它从幻想里醒过来之后,愤怒消退,心里的空间让给了本能的恐惧。它一阵后怕,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这只狼。
竹风山再次进攻。猎物刚才的反应虽快,但竹风山能看出,猎物的躲闪,不是针对它的。白斑点的动作含有一股力量,一种争夺首领位置时才有的凶狠和勇猛。如果是躲避天敌,没必要有这些多余的情感。
因此,竹风山这次选择从猎物正面进攻。它要让猎物心生恐惧,一旦害怕,动作就会出现轻微的不协调。这一点点的差错,对于竹风山这种优秀的猎手来说,足够了。
一道闪电破空,地面瞬间被照亮。
白斑点又看到了那块可恶的石头,看到了那张属于黑斑点的脸。白斑点面部抽搐,它想不明白,为什么闪电一次又一次地照亮石头,让自己的眼睛不断被黑斑点的脸污染。这会不会是黑斑点通过雷电来嘲笑自己?
其实,石头上的线条简单,不能反映出任何动物的面部特征,可白斑点心里对黑斑点的嫉妒,让它失了判断。再加上暴雨的冲刷,白斑点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竹风山就站在石头旁边。石头上的图案刺激着白斑点的愤怒,而大灰狼这个天敌,又在呼唤心底的恐惧。
闪电的光芒褪去,石头和竹风山的影子却还在白斑点的眼前。雨水的持续冲刷,让它眼前的景物重合了。石头、黑斑点、大灰狼,已然成为一体。
那在白斑点看来,它眼前的是天敌,还是它仇恨已久的黑斑点呢?
它的表情,给出了答案。
白斑点想成为首领,它想夺回原本属于它的一切。
它本无野心,可黑斑点成为首领后,处处针对它,先是一直抢夺它找到的食物,再是接连找它麻烦,让它在其他羊面前丢脸。后来,黑斑点甚至夺走了自己的伴侣。
那之后,白斑点就对首领这个位置充满了渴望,热烈地向往那种可以主宰其他成员的能力。为此,它不断磨练自己。
当下,面对狼,不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吗?
如果它打败了一只狼,那黑斑点也没能耐和自己斗了。只要它带着一只狼的尸体走到黑斑点面前,那它还愁拿不到首领的位置吗?
源自本能的恐惧,最终败给了对首领位置的执着。此刻,在白斑点看来,面前这只大灰狼不再是天敌,不再是捕食者,而是自己得到首领地位的筹码和工具。
杀死这只狼,就可以让伴侣回到身边,就可以让黑斑点得到惩罚。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机会啊。
雨水不断落下,冰凉的雨滴却没能让白斑点清醒,反而愈发狂热。白斑点喜欢这种被雨淋的感觉,它打败天敌这样的景象,需要被看见,而雨水,就是最好的观众。
面对竹风山的再次进攻,白斑点迎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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