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东西也会因为时间场地的不同而带给人不同的感受,比如太阳。
周末的太阳和平时的太阳就大不相同,即使升到比现在更高的位置也不会让人感到恐慌。
我瘫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思考着晚上的娱乐活动是看小说还是看电影。
“慎也,你还真是淡定得让人火大哦。”
桃绘里盘腿坐在沙发另一端,身上只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白色背心,肩带不整地耷拉着,泄露出锁骨处一小片细腻的肌肤。
和我说话时她眼睛也紧盯着电视屏幕上的搞笑综艺,嘴里咔嚓咔嚓地咬着一根快要见底的冰糕,姿态悠闲得像是在度假。
“明天就是月考了诶,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经过优希老师的不懈努力,我已经大概学会了。”
“大概是指?”
“处于会与不会的叠加态,如果在考试之前想得太多,就会坍缩成无论如何也无法及格的悲剧。”
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面朝电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陷进沙发的怀抱里。
“而且,【临时抱佛脚】是那些平时就在努力的人才有资格说的话,面对我这种从一开始就放弃治疗的人,佛陀也会闭上双眼。”
“呜哇,好废物的发言,还披上了科学和玄学的外衣。”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不也在这里悠哉游哉地看电视吗?吃着我买回来的冰糕,还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我把问题抛了回去。这家伙明明也是考生之一吧。
“那是因为我没有英语不及格的危机。”
桃绘里终于转过头,冲我做了个鬼脸,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冰糕棍。
“而且本天才少女可是早就复习好了,现在是在进行考前的精神放松,和某个放弃自己的家伙可不同。”
“我才没有放弃自己。”
只是放弃了英语。
“绝对是吧。”
“不是。”
“就~是~”
“你说是,那便是吧……”
我放弃了和桃绘里继续毫无营养的争论,口袋里的手机不失时机地震动起来。
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名为【小动物】的备注。
自从上次被蛇骨嘲笑过之后,我痛定思痛,换了种自认为更有品味的备注方式。
按下接听键,以一声有气无力的喂作为开头。
“那个……慎也同学……下午好……”
电话那头传来优希急促又带着点紧张的声音。
“今天……下午有空吗?”
“没有,我快死了,尸体埋在沙发里。”
我又转身面朝沙发去了,把脸埋进靠垫里,模仿着鸵鸟的避险策略。
“诶?慎也同学你没事吧?是生病了吗?需要我叫救护车吗?地址是……”
“嘿嘿……”
“别人打电话的时候保持安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感谢你的理解配合。”
我躲开了试图凑过来偷听还一直在旁边发出怪笑的桃绘里 之后又对着手机那一头解释。
“刚才是胡说八道的,只是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先死一死。”
“呜……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优希松了口气,马上又把谈话拉回到了正题。
“那个……关于明天的英语考试……我想……在考试之前再做最后一次冲刺复习……我准备了很多应对考试的秘密武器……”
嗯,不出所料。
“优希老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知识这种东西,就像水,强灌进去只会从耳朵流出来。我现在就是一个装满水的罐子。”
况且难得的周末还要学习,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罐子什么的……但是,只是待在房间里的话,知识是不会自己跑进去的……换个环境,效率可能会高一点……”
“不要,外面好热,人好多,走路好累,周末好珍贵。”
“我可以请你去家庭餐厅喝饮料……无限续杯的那种……”
“听起来像在诱拐缺乏社会经验的国小生。”
“拜托了,慎也同学。”
优希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态度。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不想看到你去补习班……也不想……下午在社团看不到慎也同学……”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下来。我能听到她那边细微的、紧张的呼吸声。
真麻烦啊,明明直接挂掉电话或者坚决拒绝就好了。
但是,想象了一下她此刻可能的表情——咬着嘴唇,眼睛湿漉漉的,一副快要哭出来却又强撑着的样子——拒绝的话就有点说不出口了。
“地址。”
我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和笑得很不健康的桃绘里对视了一眼。
“诶?”
“把集合的地址发给我。”
“太好了……我马上发给你……待会儿见……”
她飞快地说完,挂断了电话,像是怕我反悔一样,马上就将地址发了过来。
我放下手机,对上桃绘里戏谑的目光。
“哟哟,【罐子先生】又要出门约会了?”
“【又】用得不对,【约会】也用得不对,这是补习,学生的天敌。”
我纠正着一边往门口走,正好撞上从洗手间里面出来、抱着一盆刚洗好的衣物的真绪。
“兄长大人最近出门的频率变高了好多呢。”
真绪轻巧的躲开了走路不长眼睛的我,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门口。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我慢吞吞地套上鞋子。
“但是,迫不得已啊迫不得已。”
我强调着,维护自己居家派的最后尊严,才没有那么喜欢出门,尤其是在本该属于沙发和睡眠的周末。
◇
花了比预想中更短的时间磨蹭到约定的家庭餐厅,远远就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优希。
她站在树荫下,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又一次震撼了我——看起来能把人砸晕,与其说里面装着秘密武器不如说它看上去本身就像个秘密武器。
相比之下,我那个只塞了本皱巴巴英语书和一支笔的单肩包,轻便得像是在嘲讽她的认真。
干脆就当自己只是带了个不时尚装饰品出门好了。
优希也看到我了,小跑了两步迎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和一点点红晕。
“慎也同学……你来了……”
“嗯,你没等很久吧?”
“没有……我也刚到……”
优希眼神有些飘忽,嗯,标准的“其实等了一会儿但不想给对方压力”的回答
走进餐厅,冷气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夏天和汗水带来的黏腻烦躁。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优希立刻从她的书包里开始往外掏东西——笔记、试卷、单词本、还有几种不同颜色的笔。
这些东西整齐地在桌上铺开时,十足的气势几乎要将我压垮。
“那么……慎也同学……我们开始吧?先从你错误率最高的完形填空开始……”
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眼皮开始变重,昨天晚上明明就没有熬夜,所以,一定是英语害人。
“我们先做这篇吧……”
“好……”
我认命地拿起笔。
做题的过程一如既往地痛苦且效率低下,优希讲解得很认真,时不时问我“明白了吗?”。
大多数时候,我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介于“嗯”和“呃”之间的模糊音节作为回应。
“……之前慎也同学遇到不懂的地方,都只会模模糊糊地说【大概】……现在也开始尝试点头了……真棒……”
她居然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笑容,在本子上做了个小小的标记。这也算得上是值得夸赞的长进吗?
而且,即便只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从“放弃”到“试图理解”的姿态转变,恐怕也要完全归功于优希过去一个多星期以近乎圣徒般的耐心。
“优希老师……可以申请休息一会儿吗?”
做完一篇阅读后,我一脸生无可恋地小声提议。
“但是……我们才刚刚开始十分钟……”
优希小声地提醒道,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现实中的十分钟,已经相当于精神世界的一小时了,这是相对论在语言学领域的应用。”
我坚持道,感觉再盯着那些扭曲的字母多看一秒,眼球就要向免疫系统报告自己的位置了。
“不是很明白……”
“而且,学习要讲究劳逸结合,大脑需要时间消化知识,就像吃饭一样。”
这么说,优希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吧。
大概是看着我确实是一副快要灵魂出窍的样子,优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唔……好吧……那就休息十分钟……”
“一杯冰可乐,谢谢。”
我立刻抬手叫来了服务员,飞快地点完,然后看向优希。
“优希你呢?还是和之前一样吗?巧克力奶昔,薯条……”
因为最近光顾的频率实在太高,即使不刻意去记,优希偏好的“复习能量套餐”我也已经倒背如流了。
不过出乎意料,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点头,反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双手在桌子下面不安地绞在一起。
“我……我就不用了……什么都不用……”
她眼神躲闪,不去看我手里的菜单。
“或者……一杯冰水就好……谢谢……”
“嗯?零花钱用完了吗?”
优希平时对甜食的执念可不小,这种反应明显不正常。
“不是的……那个……我……”
她慌忙摆手,脸微微泛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不太想吃……”
“我请你好了。”
我以为她是在客气。
“就当是报答优希老师这段时间的辛苦教学。”
“真的不用!”
优希的反应突然变得有点激烈,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随即又意识到失态,猛地低下头,要把脸埋进臂弯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着,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哭腔。
“会长胖的……”
“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抬起头看向我,脸上是那种少女才会有的烦恼和羞窘。
“最近天天都来这里……吃那么多薯条、蛋糕、喝奶昔……体重……体重又上涨了一点啦……”
说完,她立刻用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脸,只露出一双写满了“好丢人”的眼睛,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样子,倒像是在坦白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那个,体重涨了多少?”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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