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刚把炉子生旺,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映得他脸上暖融融的,院子里就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那声音很特别,一下重一下轻,像鼓点敲错了节奏,却让高羽心头一热。
“贵龙?”他掀开门帘迎出去,果然看见赵贵龙站在院门口,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右手拎着个布包,左腿微微蜷着,脸上冻得通红,眼里却亮得很。
“可算逮着你了!”赵贵龙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瘸着腿往屋里走,“听王瘸子说你回来了,我跟宝霞婶子请了假就往这儿奔,生怕来晚了你又蹿哪儿去了。”
高羽赶紧接过他手里的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半只熏鸡,还有一小袋炒花生。“你这是干啥?又给我带吃的。”
“废话,你在城里吃得上这口不?”赵贵龙往沙发上一坐,瞥见桌上的玉溪烟,眼睛瞪得溜圆,“我靠,抽上这个了?你小子在西津发横财了?该不会是被哪个富婆包了吧?”
“滚你的。”高羽笑骂着递给他一根烟,“凭本事赚的,前些日子跟人比武,赢了点钱。”
“比武?”赵贵龙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凑过来追问,“跟谁比?是不是跟电视里似的,擂台上拳来脚往的?你没受伤吧?”
高羽被他问得心里发暖,索性盘腿坐到炕上,把跟董云海过招、在黑市拳场赢钱的事捡着能说的讲了讲。赵贵龙听得眼睛都不眨,手里的烟燃到了烟蒂都没察觉,直到烫了手指才猛地跳起来:“我靠!你真能一脚把人踹飞三米远?当年你掉进水塘里,还是我狗刨着把你拖上来的,那会儿你连打水仗都打不过我!”
这话像把钥匙,猛地打开了高羽记忆的闸门。
那年他才十岁,总听村里孩子说村西头的水塘有多好玩,光着屁股在水里扑腾比吃冰棍还凉快。高大山看得紧,说水塘里“有水鬼”,见他往那边凑就拧着耳朵往回拽。可越是不让去,他心里越痒,趁爷爷去山上砍柴,偷偷扒了衣服跳进水里。
刚扑腾没两下,脚就踩空了,冰凉的水猛地往嘴里灌,他吓得手脚乱蹬,却越沉越快。就在他以为要被“水鬼”拖走时,胳膊突然被人攥住了——是赵贵龙。
那会儿赵贵龙才十二岁,却像头小豹子似的,咬着牙把他往岸边拖,自己呛了好几口水,回家还被他爹用扁担抽了顿屁股。后来高羽才知道,赵贵龙为了学游泳,偷偷在水塘边练了大半年狗刨,就是怕哪天有人跟他一样落水。
“说起来,我这条命还是你给的。”高羽拍了拍赵贵龙的肩膀,“当年要不是你,我早成水塘里的鱼食了。”
“少来这套。”赵贵龙红了脸,从兜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沓皱巴巴的钱,“这是两千块,你拿着上学用。我知道你爷爷走了,手头肯定紧。”
高羽鼻子一酸,把钱推了回去:“真不用,我现在真有钱了,银行卡里躺着呢,十四五万,够我折腾一阵的。”
赵贵龙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不像是吹牛,才把钱收回去,挠着头笑:“行啊你,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要糖吃,现在倒成大款了。那我跟你说个事——我想跟你去西津。”
“去西津?”
“嗯。”赵贵龙的眼睛亮起来,“宝霞婶子那饭店快黄了,一个月就给我一千二,够干啥的?我听说西津饭店多,我这手艺说不定能混口饭吃。”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还想……还想带红水一起去。”
“周红水?”高羽愣了愣。
周红水是村里最惹眼的姑娘,梳着长马尾,总爱穿件粉色的羽绒服,见人就抿着嘴笑。可她的心气也高,总说要嫁个“开小轿车的”,对赵贵龙这瘸腿厨子向来淡淡的。
“你还惦记着她呢?”高羽叹了口气,“她不是总说,想找个富豪当老公吗?”
“我知道她心气高。”赵贵龙低下头,手指抠着军大衣的扣子,“可我觉得她不是坏人,就是……就是没见过大世面。等我在西津混好了,开个小饭馆,说不定她就愿意跟我了。”
高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赵贵龙当年为了练“轻功”摔瘸腿的事。那会儿村里刚通有线电视,赵贵龙迷上了金庸剧,总对着屏幕比划,说要练得能飞檐走壁,这样谁再敢笑他爹死得早,他就飞到房顶上掀人瓦。
他先是从一米高的地棱子往下跳,摔得浑身是土也不嫌疼;后来又去跳两米多高的石崖,每次落地都要在刚犁过的地里打几个滚,说这样能“卸力”。直到有天他非要挑战村口那棵老槐树,抱着树干爬到四米多高,喊了声“我要飞”就跳了下来——结果右腿骨头裂了,躺了三个月,从此落下个瘸腿的毛病。
“你呀,还是这么死心眼。”高羽拍了拍他的后背,“行,等我在西津把饭店开起来,你就过来当主厨,工资翻倍。至于周红水……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赵贵龙眼睛亮得像星星,猛地往起一站,差点把炕桌撞翻:“真的?你真要开饭店?我跟你说,我现在炒的红烧排骨,能让宝霞婶子那破饭店天天满座!”
两人越聊越热乎,高羽把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了——先在西津大学附近找个小门面,卖些家常菜,刘芳的豆腐手艺好,刚好可以做特色豆腐菜;赵贵龙掌勺,他负责跑堂和照应,等生意稳了再慢慢扩大。
“对了,刘婶子也去。”高羽补充道,“她那豆腐坊快开不下去了,去城里正好能有个新活法。”
赵贵龙拍着大腿叫好:“刘婶子的豆腐脑,那可是咱秀河村一绝!就这么定了,开春我就跟你走!”
那天晚上,赵贵龙在高羽家住到后半夜才走。高羽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像揣了团火——开饭店的事越来越清晰,赵贵龙的期待、刘芳的笑容、夏真的娇嗔、魏敏的风韵,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
他摸出手机,给夏真发了条信息:“在想你。”
没一会儿,夏真回了过来:“我也在想你,还有三天就开学了,到时候给你带我妈做的酱牛肉。”
高羽笑着回了个“好”,又点开魏敏的对话框,打了句“寒假过得好吗”,想了想又删了——有些话,还是见面说更合适。
接下来的几天,高羽成了村里的“红人”。大老马拎着半只羊来请他吃饭,酒桌上非要让他教两手“防身术”;村长李永年也找上门,说想请他给村里的年轻人当武术教练;就连平时不怎么来往的邻居,见了他也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大学生”。
但他去得最多的还是赵贵龙和刘芳家。赵贵龙总拉着他试新菜,今天是“改良版地三鲜”,明天是“创新农家炖”,非要让他提意见;刘芳则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豆腐丸子、酱豆腐、豆腐皮卷菜,每次都用保温桶给他装满满一桶,临走还塞两个热乎乎的豆包。
“你这孩子,开学带点豆腐干啥?城里啥没有。”刘芳一边往他包里塞豆腐干,一边念叨,“到了学校别总熬夜,按时吃饭,要是那啥……夏真欺负你,你跟婶子说,婶子去替你揍她。”
“她才不欺负我。”高羽笑着躲开她的手,“倒是你,别总抽那么多烟,对身子不好。”
刘芳愣了愣,把烟盒往兜里塞了塞,红着脸骂:“小没良心的,管起婶子来了。”
春节就在这热热闹闹的气氛里过去了。贴春联、挂灯笼、放鞭炮,秀河村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高羽站在爷爷的遗像前,摆上饺子和酒:“爷爷,开春我就去西津开饭店了,带着贵龙和刘婶子一起,您放心,我肯定混出个人样来。”
遗像上的高大山穿着军装,嘴角带着笑,仿佛在说“好小子,有出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开学前三天。高羽正在屋里收拾行李,把刘芳给的豆腐干、赵贵龙塞的辣椒酱一一装进行李箱,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刘芳”两个字,他笑着接起来:“刘婶子,又给我做啥好吃的了?”
电话那头却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高羽……你快来……有人欺负我……”
紧接着,一个粗嘎的男声炸响:“叫啥叫?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用!高羽?那小子来了正好,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能打!”
高羽的血“唰”地冲上头顶,拎起外套就往外跑。他听出那男人的声音——李东江,外村落户过来的光棍,据说跟他爹学过几年拳,是个出了名的混不吝,三年前因为把人打成重伤坐过牢,去年才放出来,仗着村长是他表叔,在村里横行霸道。
“刘婶子,你等着,我马上到!”高羽一边跑一边吼,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冷风灌进喉咙,像刀子割一样疼。
刘芳家就在隔壁,隔着一道矮墙。高羽跑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桌子被掀翻了。他想也没想,一脚踹开院门,冲了进去。
屋里一片狼藉,桌子倒在地上,碗碟碎了一地,刘芳被一个壮汉按在墙角,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泪痕,新买的绛红色皮靴上沾了不少污渍。那壮汉正是李东江,穿着件黑色皮衣,嘴角叼着烟,正伸手去拽刘芳的头发。
“放开她!”高羽怒吼一声,像头被激怒的豹子扑过去,一把攥住李东江的胳膊。
李东江愣了愣,见是个毛头小子,嗤笑一声:“哪来的小兔崽子,敢管你江爷的事?”他猛地一甩胳膊,想把高羽甩开,可高羽的手像铁钳似的,纹丝不动。
“她是我婶子,你动她一下试试!”高羽的眼睛红了,手上猛地用力。
李东江疼得“嗷”一声叫,烟卷掉在地上,他没想到这小子看着瘦,力气竟这么大。“你知道我是谁不?村长是我表叔!”他色厉内荏地吼着,另一只手挥拳朝高羽脸上打去。
高羽侧身躲过,顺势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李东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就这两下子,还敢称爷?”高羽冷笑一声,抓起他的胳膊往后一拧。
“啊——我的胳膊!”李东江疼得直叫唤,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放了我吧!”
刘芳赶紧拉住高羽:“别打了,再打出事了。”她的声音还在发颤,眼里却满是感激。
高羽瞪了李东江一眼,松开手:“滚!再敢来骚扰刘婶子,我卸了你另一条胳膊!”
李东江连滚带爬地跑了,出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高羽转过身,看见刘芳正低着头抹眼泪,新皮靴上的污渍格外刺眼。“你没事吧?他没伤到你吧?”
刘芳摇摇头,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的身体很软,带着淡淡的豆腐香和烟草味,肩膀微微颤抖着,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高羽僵在原地,手抬了半天,才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他能感觉到她的委屈——一个女人守着寡,在村里本就不容易,还要被这种无赖欺负,心里该有多难。
“别怕,有我呢。”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发哑,“开春我就带你去西津,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刘芳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让你看笑话了。”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都怪我,刚才他来买豆腐,说要赊账,我不答应,他就……”
“不怪你。”高羽打断她,“是他不是东西。”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豆腐干,拍了拍上面的灰,“走,去我家,我给你做点吃的。”
刘芳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皮靴,轻声说:“这靴子……真好看。”
高羽笑了:“等到了西津,我再给你买双新的,比这个还好看。”
月光洒在雪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芳的皮靴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哼一首温柔的歌。高羽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开饭店的事,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身边这些需要守护的人。
三天后,高羽背着行李走出秀河村。赵贵龙在村口等他,手里拎着个大包袱:“我跟宝霞婶子辞了职,跟你一起走。红水……她没答应,说想再想想。”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高羽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远处,刘芳站在豆腐坊门口,朝他们挥着手,绛红色的皮靴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朵倔强的花。
“走了。”高羽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县城的方向走去。
西津的风,应该和秀河村不一样吧?那里有夏真的笑,有魏敏的茶,有未开的饭店,还有……数不清的可能。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像要把整个冬天的寒冷,都远远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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