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房间内一片死寂,只有嵌入式通风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陆燃靠在冰冷的床头上,修复液带来的暖流仍在体内持续作用,胸口那刀疤隔空一拳造成的闷痛已减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肌肉过度透支后的酸软和深层组织再生的麻痒。
左臂上那道焦黑痕迹依旧刺眼,但不再有灼烧般的剧痛,只是像一块嵌入皮肉的冰冷金属片。他尝试着动了动左眼,视野边缘不再有金色的数据流闪烁,只有一片空洞的疲惫。【价值裂瞳】似乎因灵能彻底枯竭而陷入了沉睡。
他看了一眼工作台上那块幽蓝的晶核,冷烛的话在耳边回响——“钥匙”、“信标”、“大麻烦”。好奇心像藤蔓一样滋生,但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恢复体力,搞清楚自身处境,才是第一要务。
他艰难地挪下床,双脚落地时仍有些虚浮。他先走向那个狭小的淋浴间,用冰冷的清水冲洗掉身上的血污、汗水和灰尘。水温很低,刺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在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挣扎后,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左眼瞳孔的颜色似乎比右眼更深一些,仔细看,仿佛有极细微的、碎裂的金色痕迹沉淀在眼底。
洗完澡,他打开冰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排用银色包装密封的膏状物,正是冷烛提到的“营养膏”。他取出一管,撕开封口,一股淡淡的、类似杏仁和燕麦混合的味道飘出。口感谈不上好,像过于粘稠的糊糊,但一管下肚,一股扎实的热量很快从胃部扩散开,驱散了身体的虚弱感。
体力在缓慢恢复。陆燃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安全屋。除了床、工作台、冰箱和淋浴间,几乎空无一物。墙壁是整体成型的光滑金属板,找不到任何接口或缝隙。他尝试推了推墙壁,纹丝不动,显然结构极其坚固。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工作台。冷烛离开时,并没有关闭那些显示着晶核数据的屏幕。复杂的波形图和滚动代码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但其中一块屏幕角落,一个不断闪烁的、类似信号强度指示的图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图标旁边,有一行极小的数字在缓慢变化,像是某种坐标读数。
难道……这块晶核真的在发射信号?一个“信标”?
他心中一动,强忍住伸手触碰的冲动。冷烛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他无法抑制探究的欲望。他不能像个真正的囚徒一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工作台本身。台面是哑光金属,边缘严丝合缝。他俯下身,用手轻轻敲击台面下方,听到的声音显示下面是实心的。但当他敲到靠近墙壁的连接处时,声音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空洞感。
有暗格?
他精神一振,忍着身体的不适,蹲下身仔细摸索。在台面与墙壁夹缝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几乎与金属融为一体的、微小的凸起。没有按钮的触感,更像是一个需要特定压力或方式才能触发的感应点。
他犹豫了一下,回想起冷烛操作工作台时,手指似乎有过一个不经意的、划过这个区域的细微动作。他尝试着用指尖模仿那个轨迹,轻轻划过那个凸起。
“嗤——”
一声轻微的气流声,工作台靠近墙壁的一侧,一块约A4纸大小的金属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储物空间。
里面东西不多:几支未拆封的淡蓝色修复液注射器,一小盒各种型号的能量电池,还有……一个巴掌大小、外观极其古朴、甚至有些陈旧的黑色皮革笔记本。
笔记本?在这样一个充满高科技冷感的地方,出现这样一个物件,显得格格不入。
陆燃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有一种预感,这个笔记本里,可能藏着关于冷烛,甚至关于第九交易所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将笔记本拿了出来。封皮是硬质的黑色皮革,没有任何标识,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经常被翻动。他小心翼翼地打开。
扉页上,用一种清瘦而有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债务并非枷锁,而是看清真实的透镜。——c”
c?是冷烛(Leng Zhu)的缩写吗?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他继续翻页。前面几十页,记录的是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数据、公式和符号,像是某种实验记录或个人研究笔记,涉及能量转换、空间波动等深奥内容,陆燃看不太懂。
但翻到中间部分,内容开始发生变化。出现了一些类似日记的片段,但语言极其简洁、克制,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
· “新历37年,霜月。‘长老’下达新指标,回收效率需提升15%。现有‘债务人’资质平庸,淘汰率恐超标。”
· “观测目标‘夜枭’活动频繁,疑似与‘晶核’失窃案有关。线索指向第七码头区。”
· “G-7级分析师林溯(已注销)残存数据流分析完毕,‘因果扰动’理论存在验证可能。风险极高。”
· “‘刀疤’左肩旧伤数据采集完成,可利用。毒蛇帮与‘信标’关联度上升至67%。”
看到“林溯”这个名字,以及“因果扰动”这个词,陆燃瞳孔骤缩!这似乎指向了某种更深层的研究,而且与他之前的遭遇隐隐吻合。这个“c”到底是谁?冷烛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清收人”!
他快速向后翻,在笔记本靠近末尾的几页,他看到了一幅手绘的、极其精细的草图。那是一个复杂的、由多个同心圆和奇异符号构成的装置草图,而在装置的核心位置,绘制着一个多面体晶体,其形态……与工作台上那块类型c灵能晶核几乎一模一样!
草图旁边用更小的字标注着:
“相位信标接收器(概念图)。激活需特定频率灵能密钥(即‘信标’本身)及足够灵能驱动。功能:定位并稳定‘裂隙’。”
裂隙?什么裂隙?
陆燃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隐约触摸到了一个远超他想象范围的巨大秘密。第九交易所、灵能债务、晶核信标、相位接收器、裂隙……这些碎片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来自门方向的响动,让陆燃全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塞回暗格,手指划过感应区,金属板悄无声息地滑回原位。他刚刚直起身,装作在研究屏幕上的数据,安全屋的铁门就无声地滑开了。
冷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似乎装着食物。她的目光如同精确的扫描仪,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陆燃身上,然后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工作台的屏幕上。
一切似乎毫无异样。
但陆燃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在屏幕那个信号强度图标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面具下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能站着了?恢复得比预计快。”冷烛走进来,语气平淡地将纸袋放在床上,“给你带了点正常人吃的东西,老是吃营养膏,脑子会僵化。”
陆燃强迫自己心跳平稳,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疲惫而感激的表情:“谢谢。”
冷烛没再说话,走到工作台前,开始快速检查晶核的数据,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着,似乎在进行某种校准或记录。
陆燃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手心微微出汗。
刚才的窥探,是否留下了痕迹?这个心思缜密、秘密重重的女人,真的没有发现吗?
安全屋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凝固起来。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愈发汹涌。陆燃知道,他刚刚在悬崖边完成了一次危险的舞蹈,而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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