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棺材铺后堂的火已扑灭,但焦糊味混杂着浓郁的药味,仍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京兆尹的衙役封锁了现场,林清砚与云无涯站在焦黑的废墟中,面色凝重。
掌柜的尸体已被抬出,平放在门板上。那是个五十许的干瘦男人,右脸红色胎记,左手缺小指,与老李头的描述完全吻合。他双目圆睁,嘴角残留着黑血,死状狰狞。
“砒霜,吞服自尽。”蹲在尸身旁的仵作低声道,“应是见我们的人在外围布控,知道逃不脱,索性灭口。焚毁的文书太多,只抢出这一角。”
林清砚接过那片未燃尽的纸角,黑色六边形网格的图案在焦黄纸面上依然清晰,旁边那半个“观测”印章,墨色深红,似朱砂混合了某种金属粉末制成,在光线下有细微反光。
“观测……”云无涯重复着这两个字,环视后堂。这里看似普通棺材铺的陈设,但靠墙的木架子上,除了香烛纸钱,还整齐摆放着数十个**小瓷瓶**,瓶身无标签,却贴着不同颜色的纸签。空气中那股药味,正是从这些瓷瓶中散发出来的。
他走近,随手拿起一个贴着红签的瓷瓶,拔开木塞闻了闻,眉头紧锁:“曼陀罗、乌头、雷公藤……都是剧毒之物,且经过提纯。”
另一个蓝签瓷瓶里是白色粉末,气味刺鼻:“这是石灰混合硫磺,与科学院外发现的毒粉成分相似,但纯度更高。”
林清砚检查掌柜的桌案,抽屉已空,但桌面上有一块方形的区域明显干净,应是长期放置某物留下的印痕。印痕边缘,有几道极浅的划痕,构成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三个嵌套的同心圆**。
“这是什么?”他指向划痕。
云无涯凑近细看,脸色微变:“这是……前朝钦天监用来标注‘观测站’的暗记。外圆示天,中圆示地,内圆示人。三个圆嵌套,意味着这个站点同时承担天象观测、地理勘测与……人事监视。”
他猛地抬头:“暗荆不只是在破坏科学院,他们在**系统地观测和记录**——记录新学的发展、技术的突破、甚至可能……记录陛下的言行。”
养心殿内,苏晓月将那片焦纸与从报恩寺带回的银色帛书并排放置。相同的黑色六边形网格图案,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载体上,却呈现出惊人的一致性。
“观测站……”她指尖划过那半个印章,“暗荆在京城,甚至可能在全国,设立了许多这样的‘观测站’。棺材铺是其中之一,用丧葬行业做掩护,便于处理尸体、运送‘特殊物品’,且不易引人怀疑。”
她看向林清砚:“掌柜暴毙前焚毁的,应该是观测记录。他们到底在观测什么?仅仅是科学院的技术进展?”
“或许不止。”林清砚沉声道,“云无涯在废墟中发现,后堂地板下有暗格,已空,但从灰尘痕迹看,曾存放大量卷宗。另外,铺子后院有一口废井,井壁上发现新近的绳索摩擦痕迹——可能用于传递密件,或紧急撤离。”
苏晓月闭目沉思。暗荆的行动模式越来越清晰:一个高度组织化、拥有跨时代技术碎片(天外纹)、以“扼杀新学、守护秘密”为使命的地下组织。他们不仅破坏,更在系统地观察、记录、分析,如同在做一个长期的……社会实验?
她忽然想起帛书上那句“见纹如见门,门开福祸至”。暗荆如此恐惧“门”被打开,那么这个“门”,是否与他们的“观测”有关?他们是否在害怕,某些技术突破会触发“门”的开启条件?
“陛下。”赵元启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薛娘子有紧急发现,请陛下速往科学院!”
化生部实验室里,气氛截然不同。薛静双手微颤,指着显微镜下的玻片,声音因激动而断续:“陛下……您、您看这个……”
苏晓月俯身看去。这一次,玻片上不是井水,而是一小片**洋葱内表皮**,经薛静用自制染料处理后,在透镜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景象——无数个**规则的、如同蜂巢般的格子**紧密排列,每个格子里都有一个深色的小点。
“这是……植物细胞?”苏晓月脱口而出。
“细……细胞?”薛静愣了一下,随即狂喜,“陛下已知此物?民妇观察不同草木、血肉,皆见此类‘小格子’,只是形态各异!民妇称之为‘元胞’,意为生命最小之单元!您看——”
她迅速换上另一片玻片,是从她自己指尖取下的**血迹**。放大后,可见无数圆盘状的“元胞”在其中浮沉,与植物那些方正的格子截然不同。
“草木有草木之元胞,血肉有血肉之元胞,甚至……”她又换一片,是取自腐叶的**黏液**,“这些看不见的‘小虫’,也有其元胞结构,只是更小、更简!”
薛静的脸因兴奋而泛红:“陛下,若万物皆由元胞构成,那么疾病、衰老、药效,或许皆可从元胞层面探究!比如金疮药为何能止血?或许是因为它能促进某种元胞生长;砒霜为何致命?或许是因为它能破坏元胞……”
她语速飞快,眼中闪烁着苏晓月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纯粹求知的光芒,是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
苏晓月心潮澎湃。她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凭借简陋的显微镜和薛静这样的天才,竟然真的窥见了细胞世界的门扉。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物学、医学、甚至整个生命科学,都可能在这个世界提前萌芽!
但狂喜之余,一股更深的寒意悄然升起。
她想起暗荆“观测站”的黑色网格图案。想起国师帛书上“天外纹”的描述。想起玉佛晶石中那有规律流动的绿光。
如果“天外纹”是某种更高维度或更先进文明的“技术印记”,那么,这个世界的“细胞结构”,会不会也是某种更宏大“设计”的一部分?而暗荆的恐惧,是否源于他们知道——一旦人类开始窥探生命本质,就可能触及那个“设计”的边缘,从而……唤醒什么?
“薛娘子。”苏晓月稳住心神,“此发现至关重要,但切记保密。所有观察记录、图谱,必须用密码编写,存放于特制铁柜。参与此事的助手,需严格筛选。”
薛静冷静下来,郑重行礼:“民妇明白。此等天机,若为歹人所得,后果不堪设想。”
回宫路上,苏晓月思绪纷乱。显微镜下的细胞世界,暗荆的观测网格,国师的天外残卷,玉佛的绿色荧光……这些碎片在她脑中旋转,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也许这个世界,并非自然演化的结果。
也许在久远到无法追溯的年代,有某种力量“设计”或“播种”了这里的一切。而暗荆守护的秘密,就是关于这个“设计”的真相——他们害怕人类的技术进步,会像孩子拆解精密的钟表一样,最终触碰到不该触碰的核心,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推动的“新学”,究竟是在引领文明进步,还是在加速一场未知的灾难?
马车驶入宫门时,一名侍卫急报:“陛下,北疆八百里加急——楚将军已破蛮族王庭,斩首三万,俘虏其王及贵族百余人,大军正押解战俘南返!”
捷报传来,苏晓月却无多少喜色。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向养心殿走去。
殿内烛火通明,她再次展开银色帛书与那片焦纸,目光在黑色网格与“观测”印章间游移。
“清砚。”
“臣在。”
“传令北疆,楚凌霄不必急于返京,可在边境整军,详查蛮族各部是否与中原某些势力……有秘密往来。”她顿了顿,“尤其是,留意蛮族祭祀、巫师手中,有无类似‘天外纹’的器物或图腾。”
林清砚一怔:“陛下怀疑蛮族也与暗荆有关?”
“未必是暗荆,但可能触碰过相同的秘密。”苏晓月声音低沉,“国师的天外残卷从何而来?蛮族世代居住的草原深处,是否也有‘门’的痕迹?查。”
“是。”
林清砚退下后,苏晓月独坐殿中。她摊开一张白纸,提笔缓缓写下几个关键词:
观测站、天外纹、细胞、玉佛晶石、荆花令、国师玄机子、门。
这些词之间,似乎还缺了最关键的一环——那个让暗荆如此恐惧的“开启条件”,究竟是什么?
夜深时,云无涯悄然入宫,带来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陛下,草民联络了江南几位前朝遗老的后人,辗转打听到一则秘闻。”他低声道,“国师玄机子晚年,除了痴迷奇技,还曾数次秘密出海,前往东海深处的‘蓬莱墟’。最后一次出海归来后,他闭门三月,再出现时,手中多了一卷‘银色天书’,正是‘天外残卷’。而那时,他常说一句梦呓般的谶语——”
云无涯深吸一口气:“**‘星图错位,天门将开。众生皆烛,照见彼界。’**”
苏晓月猛地抬头:“星图错位?什么意思?”
“无人知晓。但草民查了钦天监旧档,发现国师最后一次出海归来那年,天象确有异动——**北斗第七星‘摇光’,偏离原有轨道三度,持续七日方复归。** 此事被视为不祥,记载后被先帝下令封存。”
摇光星偏离?天门将开?
苏晓月走到殿外,仰望夜空。北斗七星高悬,摇光星在勺柄末端,静谧闪烁。
她忽然想起,穿越那夜,她在公司加班到凌晨,也曾站在落地窗前,看见城市光污染中黯淡的星空。那时,似乎也有一颗星,格外明亮地闪烁了一下。
是巧合吗?
她收回目光,看向手中那片胶纸上的黑色网格。在烛火映照下,那网格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轻微地扭曲、流动,如同……**正在缓慢旋转的星图**。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如果这网格不是简单的图案,而是某种**星图**或**坐标**呢?
如果暗荆的“观测”,观测的不只是人间技术,还有……**天象的对应变化**呢?
她转身,声音因过度紧绷而嘶哑:“云无涯,立刻去钦天监,调阅近十年所有异常天象记录,尤其是——**星位偏移、流星坠落、不明光点**。不要惊动任何人。”
云无涯领命而去。
苏晓月独自立于阶前,夜风吹动她的衣袂。头顶的星空浩瀚无垠,每一颗星都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大地,这个文明,以及她这个来自异界的灵魂。
而在遥远的西山废寺,那尊玉佛心口的晶石,绿光忽然急促地闪烁了三下,随即彻底熄灭。石室墙壁上的世界地图,在黑暗中,那些“海外仙山”的标注点,一个接一个地,泛起了微不可察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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