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随着那扇厚重的门被关上,林默的身影消失,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一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笼罩下来,只剩下窗外愈发癫狂的雨声和风声。
赵立春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当众剥光了衣服的小丑,夏清月那最后一道命令,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精心布置的防线,他试图营造的“顾全大局”的形象,被那个年轻人三言两语,被夏清月一个电话,撕得粉碎。
夏清月没有再看他,她重新回到了巨大的电子屏幕前,目光冷静地扫过一个个跳动的红色数据,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赵立春知道,她正在等。
等他犯错,等他露出马脚。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员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声报告:“报告市长,报告赵书记!刚刚接到路况中心消息,通往青龙水库的唯一山路,K18段发生严重山体滑坡,道路完全中断!防汛一号车……被困在后面了!”
此言一出,指挥部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甚至还有人暗暗松了口气。看吧,老天爷都不同意这种逞英雄的胡闹。
赵立春的心脏先是狂跳了一下,紧接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心头。他精心安排的后手,起作用了!
天灾。
多么完美,多么无懈可击的理由。
他极力压制住嘴角上扬的冲动,脸上迅速堆起一副沉痛和焦急的表情,转身对夏清月说:“清月同志,你看!我就说嘛,太危险了!现在怎么办?人被困在山里,救援队都过不去!”
夏清月缓缓转过身,看着他。
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慌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质问都让赵立春感到心悸。
“塌方了,可以抢修。”夏清月的声音很淡,“车过不去,人可以走过去。”
赵立春脸上的肌肉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夏清月,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动摇,但他失败了。这个女人的意志,像钢铁一样坚硬。
他明白,林默那个疯子,一定会走过去。
必须在他抵达大坝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
“我去一趟洗手间。”赵立春找了一个最拙劣的借口,不等夏清月回应,便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道目光,其中最锐利的一道,来自夏清月。那道目光像一根针,扎得他后背发麻。
他没有去人来人往的公共洗手间,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走廊,闪身躲进了一个无人使用的消防楼梯间。
楼梯间里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微光,窗外暴雨的轰鸣声在这里被放大,如同鬼哭狼嚎。
赵立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了几下,这才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老式按键手机。
这是他的“专线”,只有几个人知道号码。
他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嘟……嘟……”
刺耳的电流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过了十几秒,电话才被接通。
“喂?书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背景音是震耳欲聋的水声和风声。
是青龙水库管理处主任,张建民。
“是我。”赵立春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阴冷的蛇,“大坝怎么样了?”
“书记!您可算来电话了!”张建民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慌,“顶不住了!真的快顶不住了!水位离坝顶就差不到两米了!我……我看到坝体上有几道老裂缝,已经开始渗水了!跟冒汗一样!再这么下去,会出大事的!”
“闭嘴!”赵立春低吼一声,打断了他的哀嚎,“我不想听这些!我问你,是不是有人要过去?”
“人?”张建民愣了一下,“路都塌了,谁过得来啊?书记,您快想想办法,让省里派直升机来啊!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赵立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强忍着怒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人,会走过去。一个从市里来的,姓林的年轻人。他是夏市长派来的‘眼睛’!”
他刻意加重了“眼睛”两个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张建民的喘息声都仿佛停滞了。
“建民,”赵立春的声音变得阴森而缓慢,“你跟我多少年了?这座水库是怎么建起来的,你比我清楚。它不能出事。你听清楚,我说的不是大坝不能出事,是它的‘秘密’,绝对不能出事!听懂了没有?”
张建民没有回答,但赵立春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个姓林的,很聪明,鼻子很灵,而且特别爱管闲事。”赵立春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现在是防汛救灾的节骨眼上,我不想,也绝不能听到任何不该有的杂音。你和你手下的人,都给我机灵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诡异和危险。
“大坝上风大雨大的,路又滑,万一不小心摔一跤,掉下去,那也是他自己不小心,是意外,对不对?”
“或者,有些地方裂缝太大,太危险,你们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不让他靠近,把他‘请’到办公室里喝喝茶,等风雨过去,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对不对?”
电话那头的张建民,呼吸声已经变得像破风箱一样。
他听懂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这是赤裸裸的命令。
要么,让林默“意外”死亡。
要么,就把他彻底控制起来,让他变成瞎子和聋子。
“书记……这……这可是市长派来的人……”张建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市长派来的又怎么样!”赵立春终于爆发了,他压抑的怒火和恐惧,在这一刻化为狰狞的咆哮,“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要记住,保住大坝的秘密,就是保住你我的命!也是保住你一家老小的命!”
“不惜一切代价!”
他用这五个字,结束了通话,然后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楼梯间里重归黑暗。赵立春靠着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与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然后推开消防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尽头,指挥部的大门敞开着。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夏清月。
她似乎一直在等他,眼神平静无波,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赵立春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夏清月的眼神里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鄙夷。那是一种洞穿了一切的了然,一种无声的宣判。
她在说:我知道你刚才去做了什么。
赵立春狼狈地移开目光,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端起一杯早已冰凉的茶,一饮而尽,却丝毫无法浇灭心头那股灼烧的恐慌。
……
青龙水库,大坝之上。
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狠地抽打着水泥浇筑的坝体。浑浊的、黄褐色的洪水,咆哮着,翻滚着,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大坝,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张建民挂断电话,一张胖脸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毫无血色。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身后几个穿着雨衣、神情彪悍的下属,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都他妈给我打起精神来!把那几处渗水的地方,用油布!用沙袋!用你们的身体,给我堵严实了!快!”
他喘着粗气,指着通往大坝的唯一入口。
“还有!从现在开始,任何人,没有老子的命令,不准踏上主坝一步!特别是那个从市里来的,什么狗屁‘眼睛’!”
他从旁边一个工具箱里,抄起一根沉重的铁撬棍,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
“他要是敢硬闯,就让他知道知道,这老天爷的脾气,可不是他一个小白脸能扛得住的!”
他身后那几个名义上的“维修工”,眼中闪过凶光,默默地拿起了扳手、铁管,像一群即将扑向猎物的饿狼,守住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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