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礼欢精准得近乎妖异的操控下,破旧的渔船如同拥有了灵魂,在怒海狂涛中跳着一曲惊心动魄的死亡之舞。
每一次看似要撞上浪山粉身碎骨,却总能被他以毫厘之差轻巧避开;每一次仿佛要沉入波谷万劫不复,又总能挣扎着昂起头,继续前行。
船老大、老四,乃至赵永河兄弟,早已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麻木的依赖。
他们死死抓住一切能固定身体的东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胶着在那个稳立舵轮前的年轻背影上。
风撕扯着他的头发,海水不断拍打在他脸上身上,他却像钉在甲板上一样,唯有那双紧握舵轮的手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在昭示着他全部的专注与力量。
时间在极度紧张中变得模糊,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柴油机的轰鸣在风浪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顽强地持续着。
终于,海岸线的轮廓在漫天水汽和雨幕中隐约可见,虽然依旧模糊,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看!快到啦!”老四第一个激动地喊出声,声音带着哭腔。
众人精神皆是一振,连瘫软如泥的赵永河和赵小海都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代表生机的灰黑色线条。
然而,就在这希望升起的时刻,孟礼欢的眉头却猛地锁紧,目光锐利地扫向左前方一片浪涛特别汹涌的区域。
“那边!有东西!”他哑着嗓子喊道,声音被风扯碎,但其中的紧迫感却清晰地传递开来。
众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那片白沫翻滚的海面上,似乎有不同颜色的碎片在沉浮,隐约还能看到……几个挣扎的黑点?
“是……是船碎片!还有人!”船老大经验老到,一眼认出,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在那片海域出现,十有八九是遭遇了和他们类似、甚至更惨的遇难者。
“靠过去看看!”孟礼欢豪不犹豫,立刻微调舵轮。
“欢子兄弟!”船老大却猛地出声阻止,脸上满是挣扎和现实的计算,“咱这船……自身难保了!再多载人,柴油够不够两说,这风浪……太危险了!不能再冒险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升起一丝热气的众人心头。
老四张了张嘴,没说话,但眼神里也露出了畏惧。
赵永河兄弟更是低下头,不敢看那片海域。
他们刚刚死里逃生,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更大的风险。
孟礼欢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改变航向。
他看着远处那些在巨浪中若隐若现、拼命挣扎的黑点,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赵永河兄弟,看到了上辈子可能在风暴中无助绝望的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咸腥的空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穿透风雨:“大哥,老话讲,海里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能救一个是一个!今天咱见死不救,这良心……过得去吗?往后睡觉能踏实吗?万一……万一哪天落难的是咱自己呢?”
他的话像锤子,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船老大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说不出话。
老四眼神闪烁,最终也低下了头。
孟礼欢不再多言,猛地一打舵轮,渔船发出一阵呻吟,毅然决然地朝着那片死亡区域冲去。
越是靠近,景象越是凄惨。
明显是两条不同船只的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一条看起来是本地渔船的样式,另一条则更小些,像是私人游玩用的舢板或小艇。
五个人影分散着,有的死死抱着一块较大的木板,有的穿着橙色的救生衣在浪里沉浮,都已精疲力竭,动作迟缓,眼看就要被下一个浪头吞没。
“老四!缆绳!钩子!快!”孟礼欢大吼,同时竭力稳住船身,使其尽量靠近落水者。
救援过程比之前救赵永河时更加艰难。
风浪更大,落水者更加分散,且几乎都失去了主动配合的能力。
每一次靠近、抛绳、拉扯,都险象环生。
孟礼欢一边要操控船只避开致命的浪头和漂浮的碎片,一边要指挥救援,精神绷到了极致。
船老大和老四也拼尽了全力,赵永河和赵小海见状,也挣扎着爬过来帮忙固定绳索。
一次,两次,三次……
汗水、海水模糊了视线,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将绳索抛向那些绝望的手。
终于,在经过近半小时如同炼狱般的搏斗后,五个落水者被相继拖上了船。
三个是皮肤黝黑、满脸沧桑的渔民打扮,其中一个有点眼熟,好像跟孟礼欢还是一个屯的!
另外两个则显得格格不入——那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虽然湿透但仍能看出质料不错的夹克,脸色苍白但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强撑的镇定;另一个年纪更小些,像个半大孩子,穿着运动服,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一上船就瘫在那里只会哭。
船上瞬间变得拥挤不堪,加上原来五人,整整十个人挤在狭小湿滑的船舱里,几乎转不开身。
新救上来的五个人瘫倒着,咳嗽、呕吐、瑟瑟发抖,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柴油机因为超载,发出了更加吃力的轰鸣,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船老大看着几乎见底的油表,脸色难看至极。
“快!赶紧往回走!”船老大焦急地催促孟礼欢。
孟礼欢点点头,正要调整航向全力返航,目光扫过海面,却猛地定格在不远处一片漂浮的杂物上——那里面,似乎有一件眼熟的衣服碎片?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在低声哭泣的年轻渔民突然指着另一个方向,用尽力气哭喊起来:“兵子?!是兵子!孟家二小子!快!那边还有人!是俺们屯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约几十米外,一个浪头打过,一个身影抱着一块破木板被抛了起来,又迅速落下,眼看就要沉没!
孟礼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孟家二小子?
兵子?
难道是……二堂哥孟礼兵?!
他猛地看向船老大。
船老大的脸黑得像锅底,几乎是吼出来的:“不能再救了!油也快不够了!船要撑不住了!再耽搁下去,全得死这儿!必须走!”
他的话冰冷而现实,像一把刀插在每个人心上。
刚刚获救的人中,那三个渔民都沉默地低下头,另外两个城里年轻人则露出了惊恐和反对的神色。
赵永河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赵小海更是直接别过头去。
不是他们心狠,而是死亡的威胁实在太近太真实了。
刚刚经历过灭顶之灾,谁也不想再回去。
孟礼欢看着远处那个即将被吞噬的身影,又看看船上这些惊魂未定、几乎崩溃的人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是他堂哥!
血脉相连的堂哥!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那个一直比较镇定的年轻城里人,突然挣扎着坐直了身体。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目光扫过孟礼欢那因为极度挣扎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即将消失的黑点,以及船上沉默或反对的众人。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断,清晰地压过了风声浪声:“船家,如果……如果只是油和风险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袋子,艰难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叠崭新的大团结(十元纸币)!看厚度,足足有好几十张!
他将那叠钱全部拿出来,递向船老大,声音提高了几分:“这些!够不够油钱?够不够买你冒这次险?!不够我上岸再补!我爸是……”
他顿了一下,没说出名字,但语气斩钉截铁:“你先救人!一切后果,我承担!”
刹那间,整个船上的人都惊呆了!
包括孟礼欢和船老大!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几十块的年代,这一叠厚厚的大团结,其冲击力不亚于一颗炸弹!
足够买下几条这样的旧船了!
船老大看着那叠钱,又看看远处即将沉没的人,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
金钱的力量,在这一刻,粗暴却又有效地撬动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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