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晒得沙滩发烫,知了在岸边的柳树上扯着嗓子嘶叫,一副盛夏慵懒的模样。
海面看起来也算平静,泛着细碎的银光,偶尔有几只海鸥懒洋洋地掠过水面。
孟礼欢蹲在海边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眉头却微微拧着,眼神不像往常那般盯着海里的鱼获,而是投向更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一大早就来了,本来是想试试新琢磨的钓点,可刚甩下钩,就觉出些不对劲来。
这海水,瞧着还算蓝,可底下那股子涌劲,却比平时大得多。
一波接一波的长浪,无声无息地推过来,撞在礁石上,不是碎成白沫,而是发出一种沉闷的、有力的“嘭嘭”声,像是有什么巨物在水下翻身。
这可不是平时那种轻快的浪花。
再看那天边,云彩跑得飞快,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后面撵着。
而且那云的形状也怪,丝丝缕缕的,像是老天爷扯烂了的旧棉絮,又像是马跑散了鬃毛,老辈人管这叫“风缆”,不是什么好兆头。
还有那些海鸟,平时这个点都在近海扑腾着抓鱼吃,今天却显得有些焦躁,飞得又高又急,尖声叫着,一个劲儿地往岸边的林子里扎,仿佛海里有什么让它们害怕的东西。
孟礼欢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些迹象,单个看也许没啥,可凑在一起,再加上他心里那股子莫名的心慌意乱……
忽然,一个尘封已久的、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异常的海浪猛地推上了脑海——上辈子,好像也是在这个时节,靠山屯遭遇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特大台风!
那风狂得啊,掀翻了不知道多少条船,刮塌了无数房顶,甚至还有出海没来得及回来的乡亲,再也没能回来……
当时他浑浑噩噩,只顾着自己害怕,具体细节记不清了,但那场灾难带来的恐慌和损失,却像一道疤,隐隐留在了记忆深处。
难道……就是这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鱼竿了,目光急切地扫过海面,越看越觉得那些异常的迹象都在印证他的猜测!
不行!
必须马上回去!
他收起鱼竿,甚至没管上面还有没有饵料,拎起空荡荡的鱼篓,转身就往家跑。
沙滩柔软碍脚,他却跑得飞快,心里像是揣了一面鼓,咚咚地敲着。
冲进家门时,王秀娥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服,看到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手里鱼篓还是空的,不禁诧异:“欢子?咋这早就回来了?没钓着?”
“爹呢?”孟礼欢喘着粗气,急声问道。
“屋里编筐呢呗,咋了?让海猫子撵了?”王秀娥看他脸色不对,放下了手里的湿衣服。
孟礼欢没回答,直接冲进屋里。
孟繁林果然正坐在炕梢,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埋头用柳条编着鱼篓,手指翻飞,动作熟练。
“爹!娘!别忙活了!要出事!”孟礼欢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干。
老两口都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
孟繁林抬起头,皱起眉头:“出啥事?你小子又惹祸了?”
“不是!”孟礼欢急得跺脚,“是天气!要来大风!很大的风!台风!”
“台风?”王秀娥愣了一下,走到门口看了看天,“这不好好的吗?日头老大,哪来的风?”
“娘!你看的是这会儿!等下午,最晚晚上,肯定来!”孟礼欢语气斩钉截铁,他没法解释重生的事,只能极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海上的涌不对,云跑得邪乎,海鸟都吓回窝了!爹,你是老把式,你知道的,这种长涌最吓人!”
孟繁林闻言,放下手里的柳条,走到门口,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天边,又侧耳听了听隐约传来的海浪声,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消失了,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他打了一辈子鱼,对海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的。
“嗯……这涌声……是有点沉……”老爷子沉吟着,“可要说台风……咱这地界,多少日子没来过大台风了?”
“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孟礼欢见父亲有些松动,赶紧趁热打铁,“那风真要来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船得毁,房顶都得掀了!人待在屋里都不安全!得赶紧准备!”
他描述着台风可能带来的破坏,语气中的焦急和恐惧不似作假。
王秀娥听着,脸色渐渐白了。她想起儿子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想起他几次精准的“预感”,心里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哎呀!这可咋整啊!”王秀娥慌了神,两手在围裙上搓着,“咱这老房子,能经得住吗?院里的东西……鸡窝……鹅圈……”
“娘,你先别慌!”孟礼欢稳住心神,快速安排,“赶紧的,把院里怕刮的东西都搬屋里去!柴火垛压上石头!窗户找木条钉一钉!爹,咱俩把房顶那几片松动的瓦固定一下!”
他的冷静和条理感染了老两口。
孟繁林也不再犹豫,立刻点头:“行!听欢子的!小心没大错!”老爷子虽然觉得特大台风有点玄乎,但加强防范总是对的。
王秀娥更是对儿子的话深信不疑,立刻行动起来,嘴里念叨着:“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来真的啊……”
一家人立刻忙活起来。
孟礼欢和父亲爬上房顶,检查瓦片,用绳子、石头加固。
王秀娥在下面,把晾衣绳上的衣服全收进屋,又把院子里怕风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小板凳、咸菜缸盖、晾晒的干菜筐——全都挪进屋里。
鸡窝和鹅圈也找了重物压住顶棚。
忙活了一阵,初步加固完成。
王秀娥看着依旧晴朗的天空,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孟礼欢:“欢子!咱家知道了,你大姐、三姐家咋办?她们那儿靠海更近!还有你二姐……”她顿了顿,“你二姐嫁在山里猎户家,倒是不怕风,她那个屯子跟你老丈人家一个屯,当年还是她……”
“娘,我知道二姐没事。”孟礼欢打断母亲的话,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我这就去大姐和三姐家报信!让她们也赶紧准备!”
“对对对!快去!快去!”王秀娥连声催促,“骑你大姐家的自行车去!快些!路上小心点!”
孟礼欢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这时,一直闷头抽烟的孟繁林忽然开口叫住他:“欢子……等等。”
孟礼欢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父亲。
孟繁林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吞吐了几下,才低声道:“那个……你大伯家……虽说他们不仁,可……可毕竟是你亲大伯,血脉连着筋……要不……我也去知会一声?”
孟礼欢一愣,想起大伯一家那副嘴脸,本能地想反对。
但看着父亲那纠结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神,他明白,老爷子终究是念着那份兄弟情谊,哪怕对方不仁,他也做不到完全不义。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行,爹你去说一声吧。但他们听不听,就看造化了。你去了赶紧回来,别跟他们置气。”
“哎,我知道,我知道。”孟繁林见儿子没反对,松了口气,连忙点头,也起身往外走。
孟礼欢看着父亲的背影,心里并不抱太大希望。
他转身,飞快地跑向大姐家去借自行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赶在风暴来临前,让姐姐们都做好准备!
天上的日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烈了,一层薄薄的、快速的云翳正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海风的味道,也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腥咸和紧迫感。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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