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中进行,水晶吊灯下,红木圆桌上铺着素雅提花的桌布。谈笑风生间,身着统一制服的佣人们如流水般端上一道道精致佳肴——肥瘦相间的狮子头在浓油赤酱中微微颤动,清蒸东星斑身上铺着细如发丝的姜丝,人参鸡汤在青花瓷盅里泛着金黄光泽,还有翡翠虾仁、蜜汁火方等十余道菜式,琳琅满目。
陆祯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他僵直地坐在雕花扶手椅上,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褪色的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当佣人用银筷将一块狮子头轻放在他面前的骨瓷餐碟里时,他险些从椅子上弹起来。
“先生别拘束。”主座上的秦承璋含笑举箸,腕间的沉香手串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转头对身旁面色尚显苍白的秦耀辰温声道:“你感冒刚好,多喝些汤。”说着示意佣人盛汤,又对众人笑道:“今日天寒,诸位都多用些热汤。”
陆祯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鸡汤,澄澈的汤水入口的刹那,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让他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喟叹。他强自镇定地小口啜饮,却见其他宾客都在谈笑自若,仿佛这般珍馐不过是寻常家宴。
餐毕,秦承璋亲自将陆祯引到廊下,“先生先去客房稍作休整。”他歉然一笑,“小弟刚出院,我需得照看片刻,稍后便来寻先生相谈。”
佣人提着陆祯简单的行囊,引他穿过曲折的回廊。客房竟是带独立厅室套间,落地窗外可见精心打理的花园。梨花木茶几上摆着青瓷茶具,丝绒沙发旁的落地灯洒下温暖光晕。
卧室内,佣人正在大理石浴室放着热水,氤氲水汽中飘来淡淡檀香。铺着锦缎的欧式大床上,整齐叠放着一套崭新的服装,靛蓝色的真丝衬衫在灯光下流动着暗纹,旁边还备好了同色系的领带。
“先生,热水备好了。”佣人柔声提醒,轻轻带上了门。陆祯站在柔软的地毯上,望着眼前这一切,恍如置身梦境。
望着陆祯在佣人引领下消失在回廊尽头,秦承璋脸上和煦的笑容微微收敛,他转向面色仍带着病后苍白的秦耀辰,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四弟,你大病初愈,精气神都需修养。这样,在家好好休息两日,乐团那边暂且不必着急回去。”
秦耀辰顺从地点点头:“好的,大哥。”他随即想起一事,语气变得有些低落,“我昨天去医院探视,五弟他……还没醒过来。”
“放心,医生明确告知,他已脱离危险期,不日即可转入普通病房静养。”秦承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既是安抚也是告诫,“眼下让他不受打扰地静养最为要紧,你暂且先不要去打扰他。”
秦耀辰“嗯”了一声,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对那位客人的好奇,以及那份因未能及早告诉哥哥们弟弟异样而深藏的懊悔——这懊悔促使他想了解更多与五弟相关的人和事。他抬头看向长兄:“大哥,刚才那位先生,是五弟的朋友吗?你们稍后要谈事情?我……能不能也去听听?”
一旁的三哥秦冠屿此时开口,他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四弟,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有些事,暂且不必操心。”他顿了顿,目光与秦承璋交汇一瞬,继续道,“提起精神来,秦家……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了。”
秦耀辰闻言,清秀的脸上顿时写满惊愕,脱口而出:“啊?!什么大事?”
秦承璋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尚且稚嫩的弟弟,语气沉缓:“是天大的事。不过,你也确实长大了,有些责任和真相,是时候该让你知晓了。”
见兄长们如此神态语气,秦耀辰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却也不敢再多问,只得怀揣着满腹的惊疑与不安,默默转身,沿着华丽的旋转楼梯,回到了自己在二楼的卧室。
待四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秦承璋与秦冠屿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承璋兄弟三人和秦恺一起走向了陆祯的客房!
“咚咚咚——”
一阵沉稳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陆祯的思绪。他刚刚换好那身为他准备的靛蓝色真丝衬衫,衣服出人意料地合身,柔软的布料贴着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被精心对待的触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伸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不止秦承璋一人,而是四位男子。除了秦承璋和刚才在餐厅见过的秦弘渊、秦冠屿外,还有一位之前在厅堂有过一面之缘、气质精干沉稳的男人。
“先生,打扰了。”秦承璋依旧是那副温和的主人姿态,他侧身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三叔,秦恺。”
秦恺朝陆祯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却不失礼数地在他身上停留一瞬,算是打过招呼。
“秦先生们请进。”陆祯侧身将几人让进客房的小客厅。
佣人悄无声息地端来刚沏好的茶和几样精致茶点,淡淡的茶香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众人分宾主在柔软的丝绒沙发上落座,短暂的寒暄过后,客厅内的气氛渐渐沉淀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秦承璋的目光温和地落在陆祯身上,那是一种鼓励他开口的眼神。
陆祯知道,是时候了。他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膝盖上的布料,指节有些发白,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始了叙述:
“我……我今年大概二十四岁左右,”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有些空洞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我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具体的生辰年龄。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了,辗转流离……后来,在一次……偶然中,我被转卖到了……缅北的x园区。”
“缅北x园区?!”
坐在侧方单人沙发上的秦恺猛地身体前倾,脱口而出,一向沉稳的脸上瞬间布满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显然深知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那里可是……”
“三叔。”秦承璋适时地出声,语气平稳。
秦恺立刻收声,将后面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关于那个地方血腥与黑暗的描述硬生生咽了回去,但看向陆祯的眼神已经彻底改变,充满了复杂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客厅内的空气因这声惊呼和骤然中断的话语而瞬间凝固。
陆祯在秦恺那声惊呼中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仿佛被触动了某根痛苦的神经。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在四道目光的注视下,艰难地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低沉却清晰:
“是……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陆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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