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空之战后的第三日，青霜门的晨雾还裹着未散的邪煞寒气，陆问心已背着青冥剑，站在后山“静心古境”的入口前。凌风雪将一枚刻满阵纹的传讯玉符塞进他手心，指尖的温度因前日硬抗黑气仍带着凉意：“古境试炼只炼心神不考灵力，月华晶虽能净化灵劫意识，但里面的‘情劫幻境’，会揪出你心底最不敢面对的执念——若心神失守，轻则被困幻境，重则灵识溃散，你需万分谨慎。”
苏清瑶站在一旁，将瓷瓶里的清心丹倒出三粒，小心翼翼放进陆问心的衣襟内，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锁骨，又飞快收回。她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些，带着藏不住的担忧：“这丹药能帮你稳住心神，每粒能撑半个时辰。若实在撑不住，别硬扛，捏碎玉符，我和师父会立刻来接你。”
陆问心低头看向她泛红的眼角，抬手轻轻覆在她攥着剑柄的手上——她的手还在发颤，显然还在担心裂空之战时他被邪煞围攻的场景。“我会回来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我拿到月华晶，咱们就彻底解决灵劫之源，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苏清瑶望着他眼中的光，紧绷的肩线终于稍稍放松，点了点头。可直到陆问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古境入口的白雾里，她握着传讯玉符的手，仍没敢松开。
古境之内，白雾像有生命般缠上陆问心的脚踝，刚走了十余步，周遭的景象便骤然变换。刺骨的寒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山间暖春的气息，漫天桃花簌簌落下，落在肩头时带着熟悉的甜香。一道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像极了记忆里的语调：“问心哥哥，你怎么才来？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
陆问心猛地转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是阿月。是他七岁时在山村认识的玩伴，是十二岁那年，为了把逃生的机会让给他，被邪修一剑刺穿胸膛的姑娘。此刻的阿月，还穿着初见时的浅粉布裙，发间别着一朵刚摘的桃花，笑容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连说话时尾音的轻颤，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你说过，等桃花开遍后山，就陪我去摘最顶上的那朵，怎么说话不算数呀？”
识海内的灵劫意识像是嗅到了破绽，漆黑的雾气突然疯狂冲击封印，连带着陆问心的太阳穴都突突直跳：“你看，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日子。没有青霜门的责任，没有灵劫的威胁，只要跟她走，你就能永远留在这儿，再也不用面对那些生离死别。”
陆问心的指尖微微发颤，他几乎要伸出手去碰阿月的脸颊——这些年，他无数次在梦里回到那个桃花盛开的山村，无数次想如果当初自己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护住阿月。可就在指尖即将触到阿月衣袖的瞬间，他忽然瞥见阿月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黑气——那黑气的纹路，和裂空之战时邪煞的气息一模一样。
“阿月不会让我逃的。”他缓缓收回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当年你推我进山洞时说，‘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说的‘好好活着’，从来不是让我逃避责任，而是让我守住更多像咱们一样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阿月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桃花林也在一阵狂风中消散，只剩下冰冷的白雾裹着他。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阵尖锐的灵力波动突然从身后袭来，他下意识转身，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眼前是青霜门的练剑场，地面上满是断裂的剑刃和未干的血迹，凌风雪倒在掌门宝座前，胸口插着一支邪煞凝成的黑箭，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而苏清瑶被一道粗壮的黑气束缚在柱子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她望着陆问心的眼神里，满是绝望：“问心，别过来……它在控制你的身体……”
陆问心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握着青冥剑，剑身上沾着的血迹，和苏清瑶胸口的伤口颜色一模一样。灵劫意识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嘲讽，在他脑海里炸开：“你看，这就是你的下场。你连自己最在意的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守护苍生？只要你放弃抵抗，让我占据你的身体，我就能让他们活过来——不然，你就是亲手杀了他们的凶手。”
“不……不是我……”陆问心的心神瞬间乱了，识海内的屏障开始出现裂痕，愧疚、恐惧、愤怒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他想扔掉手中的剑，却发现手臂像被钉住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清瑶的气息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他衣襟里的清心丹突然发烫，一股熟悉的纯净灵力顺着心口蔓延至四肢——那是苏清瑶炼制清心丹时，特意融入的自己的灵力，为的就是在他心神失守时，能让他感受到一点支撑。
“清瑶从来不会让我放弃。”陆问心猛地回过神，脑海里闪过裂空之战时的画面——苏清瑶挡在他身前，哪怕衣摆被邪煞冻得发硬，也从未后退一步，还笑着说“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闪过凌风雪咳着血仍撑着屏障，说“修仙之路本就无退路”；闪过瑶光牺牲前，最后一眼望向他时，眼中的信任与期许。
这些记忆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填满了他的识海，将黑雾牢牢压在封印里。“你不是她，也不是师父。”陆问心缓缓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清瑶会说‘我们一起扛’，师父会说‘守住心神’，而不是像你这样，用恐惧逼我妥协。”
随着这句话落下，练剑场的幻境开始崩塌，束缚苏清瑶的黑气、插在凌风雪胸口的黑箭，全都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当陆问心再次睁开眼时，已站在一片泛着月华的空地上，中央悬浮着的，正是凌风雪所说的月华晶——晶石散发的柔光，能轻易驱散周遭的阴冷，连识海内的黑雾都暂时安静下来。
可就在他伸手去拿月华晶的瞬间，一道带着冷意的女声从暗处传来：“倒是比我预想中，更能扛住执念的反噬。”
陆问心猛地转身，青冥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来人。那是个穿着玄色纱裙的女子，约莫三十岁模样，眉眼间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邪气，鬓边插着一支墨玉簪，而她手中握着的玉佩，竟与灵劫之源散发的阴冷气息如出一辙。
“你是谁？”陆问心的声音带着警惕，却在看清女子眉眼轮廓的瞬间，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熟悉感——这双眼睛的形状，像极了他小时候在山村祠堂里见过的那幅无名女子画像，只是画像上的人，眼神更柔和些。
女子轻笑一声，一步步走近，裙摆扫过地面时，留下淡淡的黑气：“你不记得我了？十二年前，你在山村被邪修追杀，是我在前面引你去的青霜门；你入门测灵根时，灵劫意识突然躁动，是我悄悄用灵力压制住，才让你没被当成‘邪修容器’驱逐。”
陆问心的瞳孔骤缩，无数被他遗忘的细节突然涌上心头——当年逃去青霜门的路上，总有一道黑影在前方不远处引路，每次他快被邪修追上时，那黑影就会扔出一枚碎石，引开邪修的注意力；测灵根那天，他明明感觉到体内有股力量在冲撞，却突然被一股温和的灵力安抚住，当时他以为是测灵阵的作用，现在想来，根本是眼前这人所为。
“你为什么要帮我？又为什么与灵劫之源有关？”他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后背已渗出冷汗——这个女人的存在，像一张突然铺开的网，将他过去十几年的经历，都罩进了一个未知的局里。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手一挥，一道淡蓝色的记忆碎片便飘进陆问心的脑海。碎片里，是千年前的画面：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正用与凌风雪相似的七星阵，将一团漆黑的雾气封印在断魂岭下，而那女子的脸，竟与眼前的玄衣女子一模一样。
“我是当年封印灵劫之源的人，也是……灵劫之源的守护者。”女子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月华晶能彻底净化你体内的灵劫意识，但它有个代价——会抹去你所有与‘情’相关的记忆。忘记阿月的死，忘记苏清瑶的陪伴，忘记凌风雪的教导，甚至忘记你为什么要守护苍生。”
她指着月华晶，眼中闪过一丝悲悯：“现在，你选。是用所有情感换苍生安稳，还是守住你的羁绊，任由灵劫之源在三个月后冲破封印，再毁一次这片大陆？”
陆问心站在原地，左手悬在月华晶前，能清晰感受到晶石传来的净化之力；右手攥着衣襟里的清心丹，那是苏清瑶用自己的灵力炼制的，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两种力量在他体内交织，一边是苍生安危，一边是他此生所有的牵挂。
古境之外，苏清瑶突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她望着古境入口的白雾，指尖的传讯玉符几乎要被捏碎。她忽然想起第十六章时，陆问心在祭坛上说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阻止它”——那时她以为，所谓的“代价”是修为，是伤痛，却从没想过，会是比这些更珍贵的情感。
而古境深处的陆问心，还不知道，他此刻的抉择，不仅会改写自己的修仙之路，更会让青霜门、让苏清瑶，都卷入一场比灵劫更难扛的命运里。
喜欢青冥问心录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青冥问心录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