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去人空，长街之上只余下那一片狼藉，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虎头蛇尾的血战。
然而那死一般的寂静仅仅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当确认那煞神般的魔教众人与那气势汹汹的丐帮弟子都已彻底远去之后，那些躲藏在街边店铺与巷弄里的百姓和江湖客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来。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便彻底引爆了整条长街，也席卷了迎客楼的每一个角落。
“……天呐！那就是慕容山庄的慕容云海公子吗？当真是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何止是慕容公子！那位紫嫣小姐不但人美得跟仙女似的，心肠更是菩萨一般！你们是没看到她救下那老婆婆时，那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一剑啊！仅仅只是一剑！便将近百名杀红了眼的江湖好手给强行分开了！这是何等恐怖的功力？难怪盟主能稳坐武林第一人的宝座数十年，有子如此慕容山庄何愁不能再兴盛百年！”
“……今日之事算是让我等开了眼了！在这英雄城管你是天下第一大帮，还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到了慕容山庄的面前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赞叹与敬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清晰地传入了二楼那临窗的雅座之内。
那一张张兴奋而又崇拜的面孔，那一句句近乎于神话的吹捧，都在无形之中为那慕容山庄披上了一层更加耀眼也更加坚不可摧的光环。
桌上那本已热络起来的饭局此刻却是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萧远端着酒，眼神之中还残留着未曾消散的震撼。他挠了挠头，那张豪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太确定的神色。
“……上官大哥，”他看向对面上官逸，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那个叫慕容云海的小子……当真厉害。俺自问若是俺对上他方才那一剑，只怕只怕连人带刀都得被那股剑气给掀飞出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俺觉得他的功夫恐怕比俺只高不低。甚至……可能与你也有一较高下的实力了。”
这已是他能对自己这位兄弟之外的人所做出的最高评价。
“何止是武功。”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樱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双聪慧的眸子里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他的可怕之处从来就不在于他的武功有多高。”
苏樱的声音不大却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们看到了吗？”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又充满了条理，“……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重话，没有摆出半分架子。他先以雷霆手段展现出无人能及的实力，强行终止战斗避免了更大的伤亡。紧接着他又立刻放低姿态，对丐帮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语间给足了前辈面子；对魔教则是不卑不亢先扬后抑，既肯定了对方的地位又点明了对方的过错。”
“……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无可挑剔。既彰显了慕容山庄的威严，又维护了双方的面子，最终还落得了一个‘仁义无双’的好名声。”
苏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复杂的弧度，那是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奋，却又带着一丝深不见底的忌惮。
“……这样一个人你甚至找不到他身上有任何一个缺点。他就像一块被打磨得最完美无瑕的美玉，光明磊落，温润如君子。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让我感到心寒。”
她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双明亮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深深的迷雾。
“……我们此行本是来查探慕容问天是否与名剑山庄的血案有关。可现在这样一个被整个江湖敬若神明，连行事作风都光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的人，会是那个在背后策划了灭门惨案的刽子手吗？”
“……如果他是，那他该隐藏得有多深？他的城府又该有多么的可怕？”
“……可如果他不是，”苏樱的声音，变得愈发的轻微，“……那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追查到的这条线索就等于彻底断了。”
苏樱的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入了每个人的心湖之中。
萧远沉默了，他那习惯了快意恩仇的脑袋感到了一阵混乱。
阿青那张清丽的小脸上也充满了迷茫。她小声地说道：“……可是，我觉得……那位紫嫣姐姐看起来不像坏人啊。她还救了那位老奶奶……”
是啊。
一个连路边老婆婆的性命都会奋不顾身去拯救的善良侠女。
一个为了平息干戈不惜放低身段恳求双方罢手的谦谦君子。
这样的一对兄妹，他们的父亲，那位被整个武林传颂了数十年的大英雄真的会是一个伪君子吗？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的男人身上。
上官逸。
他缓缓地将杯中那最后一口早已冰冷的酒一饮而尽。
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窗外那逐渐恢复了秩序的长街。
“……或许他是。”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所有迷茫的沉稳力量。
“……又或许他不是。”
他转过头目光依次扫过萧远、苏樱、阿青那三张充满了不同情绪的脸庞。
“……苏樱说得对。越是完美的东西就越是可能，存在着我们看不见的裂痕。但也可能它真的就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
“……在没有找到任何确凿的证据之前，任何的猜测都毫无意义。”
他缓缓地站起身，那挺拔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成了这个小团队最坚实的顶梁柱。
“……慕容云海确实很强。慕容山庄的声望也确实无可撼动。但这并不会改变我们要做的事情。”
“……我们依旧是来寻找一个真相的。”
“……只是从现在起我们需要更加的小心。”
他从怀中取出几锭碎银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这里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先找个清静的地方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萧远、苏樱、阿青三人看着上官逸那沉稳如山的背影，那颗本已有些动摇与迷茫的心也仿佛在瞬间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不再多言，默默地站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四人离开了这座早已因他们而变得不再平静的迎客楼。
他们没有再去选择那些位于主干道之上的大型客栈，而是在城中七拐八绕，最终在一条远离了喧嚣的僻静小巷深处寻到了一家名为“竹居”的清雅小院。
这里前院是客栈，后院则是一个独立的种满了翠竹的小院落。
环境清幽人迹罕至，正适合他们作为接下来在这座暗流涌动的英雄城里暂时的栖身之所。
喜欢独孤剑典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独孤剑典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