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星沉浦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
只是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昭示着她抗争的痕迹。
右腕包裹的纱布下,那奇异的发热感持续不断。
轻轻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是顾清。
这一次,星沉浦没有拒绝。
她缓缓地挪动身体,让自己更靠坐在床头,然后用那只完好的左手轻轻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领口。
“进。”
门被推开,顾清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着便服,神色比昨日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锐利。
他手里拎着一袋新鲜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快速地扫过星沉浦苍白的面容和被厚重纱布包裹的右手。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顾清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语气是程式化的关切,带着特有的观察力。
“还好。”星沉浦的回答简短,目光落在窗外。
“医生说你恢复得...比预期要快一些。”顾清斟酌着用词,试图找到突破口,“这很不容易。”
“嗯。”
星沉浦依旧是一个单音节,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回来。
顾清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绕圈子是没用的。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星沉浦的侧脸,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最大的疑惑:
“你,是不是真的星沉浦?”
这个问题在星沉浦空洞的心湖里激起了涟漪,但表面依旧平静无波。
她沉默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承认?还是否认?承认意味着什么?否认又能改变什么?
在绝对的失败和失去面前,名字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顾清没有逼迫,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转而拿起了床头的遥控器,看似随意地按下了开关。
病房墙壁上的液晶电视屏幕亮了起来。
瞬间,一个盛大、奢华、充满了幸福泡泡的婚礼宣传片预告,占据了整个屏幕。
柔美的背景音乐,绚烂的烟花特效,飞舞的玫瑰花瓣,还有那无比醒目的标题。
“星瀚集团总裁星沉浦女士与柏锦女士世纪婚礼,倾城瞩目”
顾清面无表情地切换着频道。
一个,两个,三个...
每一个本地的主流频道,甚至一些全国性的娱乐频道,都在滚动播放着关于这场婚礼的预告。
宣传的力度之大,覆盖面之广。
可见舟自横为了这场“正名”仪式,投入了何等的财力和心力。
最后,顾清将画面定格在了一个财经新闻的现场报道上。
背景是气势恢宏的星瀚集团总部大楼楼下。
一群记者长枪短炮地围堵着刚刚走出大楼的两人。
当看清画面中央那两个人的身影时,星沉浦一直维持的平静,瞬间出现了裂痕。
站在前面,从容应对记者提问的。
正是顶着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的舟自横。
她回答着关于婚礼筹备、关于集团未来发展的提问,言辞流畅,姿态优雅。
偶尔还会侧头对身边的伴侣露出一个温柔的眼神。
而她旁边,轻轻挽着她手臂的那个女人。
柏锦。
星沉浦的呼吸,在听到柏锦名字被提及的瞬间,停滞了一瞬。
她的目光猛地从窗外收回,一眨不眨地锁定了屏幕上那个温婉的身影。
柏锦穿着一身浅燕麦色的羊绒长裙,柔软的布料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曲线,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莹润,气质恬静而美好。
她微微侧着头,依偎在“星沉浦”的身边,脸上带着浅浅的梨涡,眼神里充满了对身边人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当记者问到她对婚礼的期待时,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轻声说了句什么。
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依旧是星沉浦记忆里那般柔软动听。
她看着柏锦。
看着她站在那个窃贼身边,对着镜头展露笑颜。
她腹部,已经孕育着一个...属于她和那个冒牌货的...生命...
星沉浦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她放在身侧的左手,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床单,指甲嵌进掌心。
但她脸上,除了一眨不眨的凝视,再看不出其他情绪。
顾清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死死盯着屏幕的眼睛,看着她那强装镇定却无法掩饰的身体微颤。
他没有打扰,只是任由那则报道播放完毕。
看着画面里的“星沉浦”和柏锦在保镖的护送下,坐进加长豪车,消失在镜头前。
直到电视屏幕跳转到下一个广告,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顾清这才缓缓开口:
“婚礼日期,定在后天。”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眼神有些涣散的星沉浦,补充道:
“后天,我有些公务,不在局里。如果...在这两天里,你想起什么,或者愿意告诉我些什么,”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内部呼叫按钮,“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他将选择权,交还给了星沉浦自己。
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自己舔舐。
有些真相,需要自己愿意揭开。
病房内,再次只剩下星沉浦一个人。
顾清的话,像最后一块拼图,将她脑海中混乱的线索串联起来。
这两天发生的事,信息量巨大,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中心。
铂金宫那血腥的顶层。
牵连出的贿赂、非法经营、暴力犯罪...一下子追捕了不下十个相关头目,而所有的线索,明面上都指向了那个已死的张扬。
他是名义上的领头人,是摆在台前的靶子。
可张扬死了。
是谁让他永远闭上了嘴?
答案,不言而喻。
张扬一死,很多可能指向更深层人物的线索,就硬生生断了一大半。
好一招弃车保帅,干净利落。
而这个真正的星沉浦,如今重伤在身,身份成谜,又因为高傲和某种顾虑而一言不发。
在顾清看来,线索似乎就此陷入了僵局。
他只能暂时搁置这条看似走不通的线。
准备亲自去会会那个如今风光无限的“星沉浦”了。
想必,那会是一场暗流涌动的交锋。
顾清走后,星沉浦久久没有动弹。
阳光在她身上移动,从清晨的明媚到午后的炽烈,再到黄昏的柔和。
直到暮色四合,病房内光线渐暗,她才仿佛被这昏暗惊醒,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臂。
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肘关节,然后是手腕,依旧能感到牵拉的疼痛和僵硬。
最后,她的意念集中到那只被宣判了“死刑”的右手上。
集中精神,感受着普罗米修斯药剂带来的微弱电流感,试图驱动那些受损的神经末梢。
一下,两下...
终于,那被包裹在层层纱布下的手指,有了回应。
食指和中指,可以极其缓慢地进行小幅度的弯曲和伸展了。
恢复的速度,确实远超常人预料。
普罗米修斯药剂正在她体内创造着奇迹。
然而,星沉浦的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她看着那只勉强能动的右手,眼神凝重。
后天之前如果还不恢复的话...
一个血腥气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
后天,就是婚礼。
她绝不能允许。
哪怕这只手只能勉强握住一把餐刀。
哪怕她只能用牙齿去撕咬。
她也必须在那个时刻做点什么。
她猛地掀开被子,不顾身体的虚弱和右手的疼痛,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起身下床。
脚步有些虚浮,但她强迫自己站稳,开始在病房这方寸之地里,来回踱步。
她在思考。
大脑梳理着所有已知的信息和可能利用的筹码。
那个红姐?她怎么样了?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在铂金宫多次帮助她的女人。
红姐显然知道不少内情,她甚至可能听到了自己和张扬的一些对话。
顾清既然找到了自己,不可能不去找红姐问话。
她...还活着吗?
以舟自横那斩草除根的狠辣作风,红姐...恐怕凶多吉少。
张扬已死,张帆呢?
他是否知道一些内情?
但现在自己被困在这里,根本无法联系外界。
天色,在她焦灼的思考和无望的踱步中,彻底暗了下来。
病房里没有开灯。
她独自沉浸在黑暗中,只有监护仪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庞。
留给自己时间,不多了。
她绝不可能让舟自横得到柏锦。
哪怕代价是...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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