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对于星沉浦而言,时间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中午到傍晚,她在王叔叔那间充满烟火气的餐馆里。
而当时钟指向深夜,餐馆打烊,她便会换上另一套制服,悄无声息地融入“铂金宫”。
她不明白为何要同时做两份工,只是隐约知道,这样能获得更多那种叫做“钱”的纸,而“钱”,似乎是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东西。
两份工作的辛劳透支着她本就未曾完全恢复的身体。
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疲惫,或者说,疲惫这种感觉,早已被更深层的麻木所覆盖。
与此同时。
柏知予刚刚经历完又一轮“定期治疗”。
冰冷的针剂刺入皮肤,带来熟悉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虚弱感。
舟自横站在一旁,记录着数据。
柏知予乖巧地配合着,但内心深处那股对自由和正常温暖的渴望,正在疯狂地冲撞着栅栏。
她要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夜色和庄园复杂的地形成为了她最好的掩护。
趁着佣人不注意。
她像一只灵巧的猫,避开了监控和巡逻的保安,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溜了出去。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凭着本能,朝着一个方向拼命地奔跑。
夜风掠过她发烫的脸颊,吹动她红色的短发,胸腔因为剧烈奔跑而火辣辣地疼。
但一种挣脱束缚的快感,让她想要落泪。
她跑了很久,直到双腿发软,才在一个熟悉的小区门口停下。
抬起头,望着其中一栋居民楼二楼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那是顾念的家。
她在楼下徘徊了很久。
内心充满了渴望,渴望上去敲响那扇门。
可是,她终究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那近在咫尺的温暖,是她不配拥有的奢望。
最终,她颓然地转过身,低着头,眼眶通红,漫无目的地沿着来时的路,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知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
柏知予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刚刚从王叔叔餐馆回来的顾念。
“顾念姐姐!”柏知予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顾念看到她这副模样,心瞬间揪紧了。
她快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那个微微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她轻轻拍着柏知予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怎么了?怎么了知予?不哭不哭,告诉姐姐,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家里?”她敏锐地猜测着。
在顾念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柏知予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她抽噎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哭,只是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只有在顾念身边,才能稍微喘过气来。
顾念见她情绪稍稳,柔声问:“吃饭了吗?”
柏知予依旧摇了摇头。
顾念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柏知予苍白的小脸和红肿的眼睛,心中有了决定。
她拉起柏知予的手,语气轻快地说:“走,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就在前面,王叔叔的餐馆,他家的菜可好吃了!”
顾念便带着柏知予来到了那家她已经无比熟悉的小餐馆。
虽然已近打烊,但王叔叔看到顾念带着一个穿着精致却神色惶然的小女孩进来,还是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推迟了关门时间。
顾念将菜单递给柏知予:“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姐姐请你。”
柏知予接过菜单,目光扫过上面那些家常菜的图片和名字,眼神却是一片迷茫。
很多菜式,她甚至从未见过,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她平日里在庄园吃的,都是营养师精心搭配的定制餐食。
顾念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样子,立刻明白了。
她心中叹息,拿回菜单,熟练地点了几个餐馆的招牌菜:糖醋排骨,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还有一个番茄蛋花汤。
等待上菜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主要是顾念在说,说学校里有趣的琐事,试图转移柏知予的注意力。
柏知予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低着头,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不时偷偷瞟向顾念,里面藏着依赖和某种她自己都无法言说的情愫。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她们桌前,开始上菜。
是星沉浦。
她刚刚结束在餐馆的工作,正准备换衣服去“铂金宫”。
她将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放在桌子中央。
柏知予下意识地抬起头,出于礼貌,准备说声谢谢。
然而,当她的目光与放下盘子的星沉浦对上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柏知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急剧收缩。
她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由于动作过猛,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立刻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语无伦次地慌忙道歉:
“对...对不起!星妈妈!是...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不...不关顾念姐姐的事!真的不关她的事!求求您别怪她!我...我这就跟您回去接受惩罚!”
她吓得连呼吸都几乎停滞,等待着预料中的斥责或是更可怕的后果。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被星妈妈发现自己私自跑出来,还和顾念姐姐在一起,简直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然而,预想中的责罚并没有到来。
星沉浦看着眼前这个反应激烈的红发少女,微微歪了歪头,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清晰的困惑。
一种微弱的牵引感,在她空白的心湖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她甩了甩头,似乎想驱散这莫名其妙的感觉。
最终,只能将茫然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顾念,寻求解释。
顾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她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柏知予,又看看一脸茫然的星沉浦。
一个荒谬却又隐隐吻合某些细节的猜想,在她脑海中炸响。
她来不及细想,连忙站起身,扶住几乎要站不稳的柏知予,急切地解释道:
“知予,知予你认错人了,她不是你的妈妈。她是...她是星星姐姐,是我认识的一个...一个暂时在这里工作的姐姐!她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柏知予愣住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怯生生地再次看向星沉浦。
仔细看,确实...眼神不一样。
星妈妈的眼神是冰冷的,有穿透力的。
而这个“星星姐姐”的眼神...是空的,茫然的。
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就在这混乱与惊疑未定之时。
餐馆外,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豪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停在了餐馆门口。
车门猛地打开,首先冲下来的是满脸焦急的柏锦。
“知予!”柏锦一眼就看到了餐馆里那个穿着的女儿。
她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把将柏知予紧紧、紧紧地搂进怀里,声音带着颤抖的后怕,“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紧随其后下车的,是面色沉静的舟自横。
她的出现,让餐馆里原本就有些凝滞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顾念看到舟自横的瞬间,心脏猛地一沉。
太像了。
和星星姐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下意识地立刻转头去寻找星沉浦的身影,却发现刚才还站在桌边的星沉浦,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通往后厨的走廊拐角处。
柏知予在柏锦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妈妈真实的恐惧和担忧,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她看到随后进来的舟自横,刚刚平复的恐惧再次升起,连忙把刚才对星沉浦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哭腔:“星妈妈...对不起,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不关顾念姐姐的事...”
柏锦听到这话,更是心疼不已,用力抱着女儿,连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妈不怪你,不怪你...”
她抬头,嗔怪地看了一眼舟自横,眼神里带着无声的埋怨,似乎是在责怪她平日里对女儿过于严苛,才导致孩子宁愿偷跑出来。
舟自横没有理会柏锦的眼神,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先是落在顾念身上。
顾念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接着,舟自横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餐馆。
当她的目光掠过那张还放着热气腾腾菜肴的桌子,以及通往后厨的那条昏暗走廊时,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
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熟悉气息?
但那感觉太过微弱,稍纵即逝,让她无法捕捉,只留下一丝莫名的烦躁。
柏锦明白事情原委,知道是顾念收留并安抚了受惊的女儿。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对顾念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从随身的名牌手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钞票,放在了桌子上。
她语气温和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感:“谢谢你照顾知予。这顿饭阿姨请,剩下的,就当是阿姨的一点心意,给你买点喜欢的东西。”
顾念看着那叠显然远超饭钱的钞票,又看了看眼前这位美丽的柏阿姨,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柏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和知予是朋友,照顾她是应该的。这钱我不能要。”
柏锦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再坚持。
她低头,柔声问怀里的女儿:“知予,还想在这里吃饭吗?”
柏知予看了看桌上香气扑鼻的菜肴,又看了看身边的顾念,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柏锦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好,那你和顾念姐姐慢慢吃,妈妈正好去旁边买点东西,一会儿来接你。”她说着,她看了一眼舟自横。
舟自横面无表情,算是默认。
柏锦又对顾念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和舟自横一起离开了餐馆。
门外,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悄然散开在四周,显然是负责保护柏知予的保镖。
回到车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柏锦脸上的温柔瞬间被担忧和一丝不满取代,她看向身旁沉默的舟自横,语气带着压抑的情绪:“姐姐,你不觉得...我们对知予的关注,尤其是情感上的关注,太少了点吗?她今天会偷跑出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舟自横抿着唇,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霓虹灯光在她的镜片上反射出变幻莫测的光斑。
她伸出手一把抱住柏锦,感受着柏锦的体温,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吻。
但对于柏锦的质问,她只是敷衍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
餐馆内,柏知予看着两位妈妈离开,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顾念看着她,又想起消失的星星姐姐和那个与星星姐姐酷似的星妈妈,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也渐渐泛起一股不安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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