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过了一个月。
对于餐馆里忙碌的众人而言，这不过是三十个日出日落的寻常轮回。
但对于努力重塑生活的星沉浦来说，这三十天充满了细微的进步。
她依旧沉默寡言，但那双手已经逐渐熟悉了端盘、擦桌、搬运食材。
...
这天傍晚，餐馆打烊后，王叔叔将星沉浦叫到柜台前。
他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她，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
“星星啊，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拿着吧。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工钱？”星沉浦接过那个轻飘飘的信封，指尖触碰到里面纸张的质感，眼中是一片纯然的困惑。
她低头看着信封，又抬头看看王叔叔，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纸包和她这一个月来的劳动有什么关联。
这个词，在她被清洗过的记忆库中，找不到任何对应的解释和价值尺度。
站在一旁等着星沉浦一起走的顾念，看到她这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好笑。
她走上前，从星沉浦手中轻轻拿过信封，打开，里面是几十张崭新的人民币。
她将钱展现在星沉浦眼前，用一种耐心的语气解释道：
“星星姐姐，你看，这个就是‘钱’。你工作，付出了劳动，王叔叔就用这个作为报酬给你。有了它，你就可以去买你自己需要或者喜欢的东西，比如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服，或者...嗯，任何你想买的东西。”
星沉浦的视线落在那些的纸张上，眼神依旧空洞。
需要？喜欢？这两个概念对她而言，同样模糊。
她只是被动地接收着信息，无法理解这薄薄的纸张为何能拥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看着她懵懂的样子，一个温暖的念头涌上顾念心头。
她眼睛一亮，拉起星沉浦的手，语气轻快地说：
“星星姐姐，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你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份自己挣来的工资！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顾念便带着星沉浦离开了餐馆，来到了附近一家装潢温馨的蛋糕店。
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精致诱人的糕点。
顾念仔细挑选了一块铺满了巧克力碎和可可粉的黑森林蛋糕，又要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她让星沉浦在靠窗的小桌旁坐下，将蛋糕和牛奶推到她面前，眼中闪烁着期待：
“星星姐姐，尝尝这个，巧克力蛋糕，很甜的！”
星沉浦低头，看着面前那块深褐色的物体。
她犹豫了一下，学着顾念示意的样子，拿起旁边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块，送入了口中。
巧克力特有的苦甜醇香...多种层次的口感和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绽放。
在这一刹那。
星沉浦拿着勺子的手，猛地顿住了。
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极其熟悉的感觉。
这浓郁丝滑的巧克力味道，她一定，在哪里品尝过。
她微微蹙起了眉，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第三种情绪——一种源自本能的困惑与追寻。
“怎么了，星星姐姐？不好吃吗？”顾念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
星沉浦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又舀了一勺蛋糕，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
然而，脑海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那莫名的熟悉感。
吃完蛋糕，顾念决定趁热打铁，带星沉浦进行下一项“社会化课程”——购物。
她带着星沉浦走进了附近一家中等规模的商场。
琳琅满目的商品、明亮的灯光、熙攘的人流、各种声音和气味的混杂。
对星沉浦而言，无疑是另一个陌生的感官冲击场。
她下意识地靠近顾念，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无所适从。
顾念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耐心地指着商品上的标签，教她：
“星星姐姐你看，这个就是价格，上面写着数字，代表需要多少钱才能买下它。买东西的时候，要先看价格，看看自己的钱够不够...”
她们走过食品区和日用品区，星沉浦大多只是被动地看着，眼神中没有流露出任何偏好或欲望。
直到，她们路过一家装饰格调明显高出周围店铺一大截的奢侈品店橱窗。
星沉浦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被橱窗里模特身上穿着的一条裙子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条质感极佳的羊绒长裙，设计简约而优雅，线条流畅，颜色是那种低调又显气质的浅灰色。
在商场明亮的射灯下，柔软的羊绒面料泛着柔的光泽。
星沉浦就那样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空洞的眼神，第一次如此专注地凝视着那条裙子。
她的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轻轻贴在了橱窗玻璃上，隔着玻璃，虚虚地抚摸着那条裙子的轮廓。
顾念看着她异样的神情，心中诧异。
她顺着星沉浦的目光看向那条裙子，确实非常漂亮，剪裁和面料都属上乘，当然，价格也必定不菲。
就在这时，店里的一个服务员注意到了橱窗外驻足良久的两人。
她打量了一下星沉浦身上那套洗得发白且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又看了看旁边穿着校服的顾念，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她扭着腰肢走过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声音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
“两位，看看可以，我们这是意大利进口羊绒，价格比较贵，轻易别上手摸，摸坏了可就不好说了。”
若是往常，或者换做其他事情，星沉浦可能根本不会理会这充满恶意的声音，她完全沉浸在自己那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里。
但顾念不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服务员话语里的嘲讽和看低。
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自己的轻视，但绝不能容忍任何人用这种态度对待星星姐姐。
顾念猛地转过身，原本温和的脸庞板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看向那个服务员：
“你怎么说话呢？橱窗里的展示品，不就是让顾客看的吗？什么叫摸坏了？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
那服务员被顾念突然爆发的气势噎了一下，但看她年纪小，还想强词夺理：
“我...我也是好心提醒...”
“好心？”顾念冷笑一声，“你的好心就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就是觉得我们买不起，所以连多看几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店长的注意。
店长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她快步走过来，正准备调解，目光落在顾念脸上时，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再仔细一看，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顾局长的千金吗？
店长的脸色瞬间变了，立刻换上了最真诚的笑容，连忙上前打圆场：
“哎呀，是顾小姐啊！真是抱歉抱歉，是我们店员不懂事，冲撞您和您的朋友了！”她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那个此刻已经脸色发白的服务员一眼，“还不快给顾小姐和这位女士道歉！”
那服务员这才意识到踢到了铁板，吓得连忙鞠躬，声音都带了哭腔：“对...对不起！顾小姐，对不起这位女士！是我不会说话，是我态度不好！请您们原谅！”
顾念没有理会服务员的道歉，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依旧痴痴望着那条裙子的星沉浦身上。
她转向店长，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这条裙子，按这位姐姐的尺码包起来。”她指了指星沉浦。
店长连忙应声，亲自去取货。
这时，星沉浦似乎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稍稍抽离。
她看到顾念似乎要为自己买下那条裙子，下意识地掏出了那个装着一个月工资的信封，将里面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递向顾念。
她的动作带着想要交换的意图。
顾念看着她手中连那条裙子价格的零头都远远不够的纸币，再看看星沉浦那双透出一丝真诚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她没有丝毫嘲笑或解释，只是轻轻将她的手推了回去，将那个装着崭新裙子的精美纸袋塞进她怀里，声音温柔：
“星星姐姐，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庆祝你拿到第一份工资，也庆祝...你开始新的生活。”
星沉浦抱着那个沉甸甸的纸袋，低头看着怀里的裙子，又抬头看看顾念，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那叠纸币上。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钱，又抬头看了看商场里标着不同数字的商品，最后，目光定格在顾念温暖的脸庞上。
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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