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
柏知予安静地跟在舟自横身后,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
她身上还穿着私立学校精致的制服,柔软的头发乖巧地披在肩头,但那双酷似星沉浦的清澈眼眸里,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敬畏与恐惧。
她对这个“妈妈”的感情复杂而矛盾。
是法律和名义上的母亲,给予她优渥的生活,却也带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以及一种源自本能的惧怕。
“这些是接下来一个月的药剂,每天早晚各一次,饭后服用,剂量我已经分装好了。”
舟自横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没有一丝属于母亲的温情,只有医生对待病人般的冷静与疏离。
她将一个密封好的小盒子递给柏知予,语气是命令,而非叮嘱。
“我知道了,妈妈。”柏知予低下头,伸出双手,虔诚地接过那个冰冷的药盒,声音细弱蚊蝇。
她甚至不敢多问一句这些药片的作用。
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她,顺从是唯一不会引来麻烦,或者说,不会引来更可怕“治疗”的方式。
舟自横的目光落在柏知予低垂的眉眼上。
少女的轮廓日益清晰,那眉宇间的神韵,尤其是微微蹙起时的弧度,与记忆中那个女人,越来越像。
她有些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想将那抹不愉快的联想驱散。
随即,她转身从旁边的恒温冷藏柜里取出一支预先准备好的试剂和一支一次性注射器。
“过来,躺下。”舟自横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指了指旁边那张铺着白色无菌单的医疗床。
那床,柏知予再熟悉不过,是她许多噩梦的背景板。
柏知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
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只是顺从地走过去,脱下外套,乖巧地躺了上去,甚至主动将纤细的手臂伸了出来。
这样的注射,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从她有记忆开始,似乎就与各种药剂和针头为伴。
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针尖刺入血管的刺痛感清晰传来,柏知予紧紧咬住下唇,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幽蓝色的液体被缓慢而稳定地推入她的体内。
起初几秒,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但很快,一股奇异的暖流,猛地从注射点炸开,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呃...”柏知予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却被理智强行压制住。
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变化发生了。
她感觉到全身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痒。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她那头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疯狂生长。
发丝如同拥有了自主生命的藤蔓,迅速变长、变粗,颜色也从墨黑急剧转向一种鲜艳刺目的红。
不过短短几分钟,她的头发就已经长及腰际,并且还在持续生长。
那浓密的长发铺散在白色的无菌单上,形成了极其强烈而诡异的视觉冲击。
柏知予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肩膀上垂落的红色发丝,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恐而收缩。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一缕,那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恐慌和茫然将她淹没,她无助地看向舟自横,声音带着哭腔:“妈...妈妈?我的头发...”
舟自横却始终冷静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柏知予身上发生的一切变化。
直到柏知予的头发停止了疯狂生长,完全变成了红色,舟自横才放下手中的电子记录板。
她拿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把大剪刀,动作熟练而利落地开始修剪那过于冗长的红发。
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一绺绺红色的发丝飘落在地,如同被掐灭的火焰。
整个过程,柏知予都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舟自横摆布。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顶着一头鲜艳红发、眼神惊恐的陌生自己。
当舟自横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时,柏知予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声音微弱而颤抖地开口:
“妈妈...学校,下周五有家长会,您...您能来吗?”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舟自横的脸色,生怕触怒她。
舟自横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下,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让张姨去。”张姨是庄园里的保姆。
失望如同冷水般浇灭了柏知予眼中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红色的发梢,不甘心地,用更轻的声音,再次试探:“那...柏妈妈...她,也没有时间吗...”
话音刚落,舟自横冰冷的目光就如利箭般射了过来,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一丝不悦的寒意。
柏知予瞬间被冻住,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迅速低下头,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我...我知道了。妈妈再见。”她低声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
回到那座华丽的庄园,柏知予没有回到自己那个宽敞的卧室,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了主楼后面。
一个堆放园艺工具的小小杂物房里。
这里空间狭小,却成了她唯一感到安全的秘密基地。
她蜷缩在角落里,再也控制不住,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地痛哭起来。
哭了不知道多久,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拿出手机,本能地,拨通了那个她最依赖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顾念清甜而关切的声音:
“知予?怎么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柏知予的鼻子又是一酸,刚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再次决堤。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的哭腔太明显,但声音里的哽咽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顾念姐姐...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顾念,一听到柏知予这强装镇定却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这个小丫头,肯定又一个人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难过了。
她的心不由得软了下来,涌起一阵阵心疼。
两人聊着一些学校里无关紧要的趣事,顾念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温和地回应几句,试图转移柏知予的注意力。
在顾念温柔的安抚下,柏知予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心情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柏知予鼓足勇气,轻声问道:“姐姐...我...我能去你家吗?就今晚...我想你陪着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顾念沉默了。
她握着手机,眼前浮现出父亲那张严肃而担忧的脸,以及那句不容置疑的叮嘱。
父亲的话让她不敢轻易违背。
可是...听着电话那头柏知予充满依赖和脆弱的声音,拒绝的话如同鱼刺般卡在喉咙里,难以出口。
内心经历了短暂而激烈的挣扎,最终,对父亲的承诺和对家庭的责任感占据了上风。
顾念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不忍和愧疚,用一种尽量温和而不伤人的语气,委婉地拒绝道:“对不起啊,知予...今晚...可能不太方便。我家里有点事。你乖乖的,在家里好好休息,好吗?我们明天在学校就能见面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顾念甚至能听到柏知予那边压抑着的呼吸声。
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充满了负罪感。
良久,柏知予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失落,但她还是懂事地说:“没关系的,姐姐...你忙你的。我...我没事了。”
顾念又努力安慰了她几句,直到感觉柏知予的情绪似乎真的稳定了一些,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柏知予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
刚刚被顾念安抚下去的孤独感,此刻以更汹涌的姿态反扑回来,将她紧紧包裹。
就在这时,杂物房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知予?是你在这里吗?”是柏锦温柔而带着些许担忧的声音。
她大概是听佣人说看到小姐往这边来了。
柏知予连忙用手背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妈妈。”
她走出去,扑进柏锦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用力地抱紧了她。
柏锦身上有令人安心的淡雅香气。
在这个怀抱里,她才能感受到一丝属于母亲的温暖。
“怎么了?我们的小公主好像不开心?”柏锦轻轻抚摸着柏知予那头刺目的红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语气依旧温柔如水。
柏知予在她怀里摇了摇头,闷声说:“没有,就是想抱抱妈妈。”
然而,这份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冷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知予。”
柏知予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她从柏锦怀里抬起头,看到舟自横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口,正用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场面,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次。
每当她和柏妈妈表现出过于亲昵时,星妈妈总会适时地出现,用一个眼神,一句冷淡的称呼,将她从短暂的温暖中拉回冰冷的现实。
柏知予迅速低下头,松开了抱着柏锦的手,规规矩矩地站好,声音低低地说:“星妈妈,柏妈妈...我,我先回房间做作业了。”
柏锦看着女儿瞬间变得疏离恭敬的态度,以及那头突兀的红发,眼中掠过一丝更深的心疼和疑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舟自横却已经自然地挽住了她的手臂,语气平淡地对柏知予说:“嗯,去吧。”
然后,她转向柏锦,用那种安抚中带着引导的语气说道:
“没事,青春期的小女孩,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多愁善感很正常。我们回去吧,锦儿。”
柏知予低着头,从两人身边快步走过,不敢回头。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回到那个空旷的房间,柏知予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孤独感再次将她吞没。
她只是...想要一点点纯粹的陪伴和温暖,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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