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之战的第五日,夜袭来得猝不及防。
韩知夏刚合上眼,城头的警钟声就炸了响。北狄人借着夜色,派小股部队在城墙下反复骚扰,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退去,整整一夜,城楼上没人能真正歇口气。
破晓时分,她从一个短暂的打盹中惊醒。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干裂的嘴唇不知何时咬出了血。
扶着城垛起身时,发现青砖上覆着层薄霜,指尖刚触到就冻得发麻,寒气顺着指甲缝直往骨头里钻。
她呵出一口白气,这才惊觉,不过一夜,秋意尽褪,永安城已入严冬。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往北狄军营望去,往日这个时候,北狄军营本该炊烟如柱,可今日那边的炊烟竟比往日稀了三成,辕门外巡逻的骑兵缩减大半,连那面绣着狼头的旗帜都耷拉着,在朔风中瑟瑟发抖。
“不对劲。”陆宇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声音低沉,手里把玩着半片箭羽,箭头的铁锈在晨光下泛着暗红,透着一丝诡异,“昨夜他们试探攻城,箭簇不仅没淬毒,力道也绵软得很,像是在敷衍。”
值守的副将沈勇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望着关外灰蒙蒙的天沉声道:“他们等不及了,马上入冬,北狄人耗不起。我猜他们很快会发起总攻。
话音刚落,负责侦察的斥候就喘着粗气跑上来,脸色凝重:“将军,不好了!北狄后方来了援军,看旗号和规模,至少两万!”
这个消息像块巨石砸进人群,原本就紧绷的气氛瞬间凝固。
陆宇琛一脚踢开地上的箭囊,城防图地铺在砖面上,四角用带血的箭头压住:“援军一到,总攻必在明日,”他手指重重戳向中门,“敌军主力十有八九会从这里突破,这里我坐镇。”
他抬头看向韩知夏:“东门防御工事最完整,知夏你守这里,用箭阵压制。”又转向钱多宝:“西门靠近地窖,多宝带一队人守死,必要时……”他顿了顿,“地窖绝不能让敌军发现。”
最后目光落在沈勇身上:“沈将军,北门地势高,易守难攻,就交给你了,留意敌军是否有侧翼包抄的动向。”
部署完毕,众人各自行动,城楼上顿时响起搬石头、加固栅栏的声响。颜沐冉站在角落,看着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这几日的战斗,她引以为傲的天赋毫无用处,战场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洞察的。直到前两日练箭,她无意间盯着百米外的箭靶,指尖竟像有感应般引导着箭矢,三箭皆中靶心。
原来她的天赋换种方式,也能派上用场。午间换岗时,她抱着箭囊往西侧垛口走,想趁隙再练练手。
刚转过拐角,两道黑影突然从垛口后窜出,离她不过数步!是北狄斥候,腰间弯刀已出鞘,寒光直逼面门。
距离太近,拉弓根本来不及。颜沐冉几乎是凭着本能侧身躲开劈来的刀,同时反手拔出腰间短匕,这是前几日钱多宝塞给她防身的。
她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动的,只听“噗嗤”一声,匕首已狠狠扎进当先那人的胸口,那人闷哼着倒下,另一人转身就跑,颜沐冉握着匕首的手全是冷汗,却凭着惯性抓起弓、抽出箭。
弓弦震响时,她甚至没多想,等反应过来,箭簇已经没入那人后心,他踉跄倒地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忘了。
“小冉……”韩知夏几人巡查刚好转过拐角,看到这一幕瞬间僵住,钱多宝手里的铁斧“哐当”掉在地上。
他们见过她见过她包扎伤口时的细心,却从未见过她握刀持箭、浴血而立的模样。此时她腰间的匕首上还滴着血,血顺着匕尖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你......韩知夏刚要开口,就被颜沐冉打断。
我杀了他们。颜沐冉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一点飞溅的血渍,声音有些发紧,却异常清晰:“他们想通风报信……我不想拖大家后腿。”
这个一向心思细腻的少女,此刻眼中却闪烁着一种陌生的决绝。
韩知夏看着颜沐冉颤抖却倔强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没人再说话,风卷起她沾血的衣角,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她脸上,那点血迹竟像是勋章。这个说自己没用的姑娘,早已在硝烟里悄悄长出了铠甲。
“就这些了?”回到城楼,韩知夏望着地上的箭捆,语气里还带着点不肯死心的期盼。
今天的灵麟赐福是“幸运翻倍”,换在平时,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可眼下,永安城能翻倍的物资前几天早就翻完了,剩下的只有些零星收缴的北狄战资,实在派不上用场。
“都在这了韩姑娘。”沈勇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空箭囊上反复摩挲,始终没敢抬头。
韩知夏看着地上寥寥几捆箭矢,粗麻绳捆扎处还沾着昨日战斗留下的黑褐色血痂。她强撑着扯出笑容:“没事,总比没有强。”
哎……今天的灵麟赐福,算是白费了。
傍晚的风带着初冬的凛冽,卷着城头的碎草往城下飘。韩知夏倚着箭垛望向北狄营地,那里竟飘起了久违的肉香,混着麦酒的甜气,顺着风势漫过来。
“他们在烤整羊。”沈勇粗着嗓子说,手里的长矛在地上顿了顿,“你看那营里,火盆摆得比往日密,还有人举着酒囊在帐外吆喝,倒像是……在庆功。”
钱多宝扒着城砖往下瞅,眉头拧成个疙瘩:“哪有还没打赢就庆功的?难不成他们觉得明天一攻,这城就跟熟透的果子似的,伸手就能摘?”
“他们是觉得稳赢了。”韩知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援军到了,兵力是我们的十几倍……在他们眼里,明天不过是来收城的。”
城墙上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箭孔发出呜咽般的啸叫。
过了会儿,钱多宝忽然笑了:“稳赢?那咱们更得吃顿好的!明儿才有劲跟他们拼!”
他转身就往伙房跑,“我把老火头军那坛存了三年的梅子酒搬出来!”
韩知夏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众人,忽然松了口气似的笑了:“去,把伤兵们都叫到空地上来,伙房还有些干肉和杂粮,今晚煮锅热粥。”
她转身往城下走,“把能吃的都拿出来,今晚我们也吃顿好的。”
伙房在城中心的空地上,那里已经亮起了三堆篝火。这时,地窖的石板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拄着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第一个从台阶上挪下来,身后跟着一串身影,抱着襁褓的妇人,胳膊上缠着布条的少年,还有拄着拐杖的老汉……
每个人手里都攥着点东西:半袋杂粮,一捆干柴,甚至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两个攒了许久的鸡蛋。
“躲够了,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张婆婆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声音颤巍巍却掷地有声,“明儿要打,我们老婆子帮着烧滚水,烫也烫他们几个窟窿!”
“我会打铁!”角落里突然站起个瘸腿的铁匠,他残缺的右手小指处还留着烫伤的疤痕,手里举着把淬过火的短刀,“我把家里的铁砧子搬来了,今晚能再打二十把匕首!”
“我男人是猎户,我会射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支磨得发亮的木箭,“虽然射不远,吓吓他们也行!”
韩知夏站在火光里,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地窖里走出来,空地上很快挤满了人。
有妇人围着伙房的大铁锅,把怀里的干菜、腌肉一股脑往里倒;老汉们蹲在墙角,用石块打磨着捡来的断矛;连那几个半大的孩子,都学着士兵的样子,用布带把石块捆在木棍上。
陆宇琛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目光扫过人群,喉结动了动:“我原以为……该护着他们躲到最后。”
“他们不想躲了。”韩知夏的声音有些发哑。
暮色彻底沉下来时,空地上的粥锅咕嘟作响,肉香混着米香漫了半座城,竟盖过了城外北狄营地的酒气。
张婆婆舀了满满一碗粥,颤巍巍递到韩知夏手里:“姑娘,趁热吃。明儿天亮了,我们都在这儿,跟你们一起。”
韩知夏接过粥碗,指尖的烫意混着眼眶的热意,让她忽然不敢眨眼。她抬头看向小伙伴,陆宇琛正被几个老汉拉着喝酒,粗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
钱多宝举着块烤得焦香的麦饼,往钱多多嘴里塞,两人俩笑作一团。颜沐冉蹲在火边,帮着给伤兵包扎,动作虽生涩,却格外认真。
夜深时,城头的火盆换了新柴。小队五人围坐在一起,韩知夏往火里添了根粗木,看着火星往上蹿:“睡会儿吧,明天……有的忙了。”
远处北狄营地的火光渐渐暗了,城里的火却亮了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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