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秋将祖父的笔记平铺在书桌上,台灯的光晕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骨笛被她小心地搁在笔记旁,笛身的裂纹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微光,与笔记里那幅用朱砂绘制的星图重叠时,竟像两滴在宣纸上晕开的墨,严丝合缝地融成了一片。
“你看这里。”她用指尖点向星图右下角的猎户座腰带,骨笛对应位置的裂纹恰好在此处拐了个锐角,“祖父标注的‘参宿三星’,裂纹的走向和星轨完全一致。”
陈默站在她身后,呼吸掠过她的耳畔。他的目光在骨笛与笔记间游移,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方才被林砚秋撞见的那半枚西夏文刺青,此刻正隔着布料发烫。那刺青的纹路像条蜷曲的蛇,从手腕爬向手肘,完整的字样他从小看到大:“应天顺时”。
“贾湖骨笛的三分损益律,是古人用数学计算出的音律法则。”林砚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但这支骨笛的音孔间距,比标准的三分损益律差了0.3毫米。一开始我以为是制作误差,直到刚才对照星图——”
她忽然抓起骨笛,指尖按住第三和第五个音孔:“你听。”
气流穿过笛身时发出低沉的嗡鸣,不像乐器的声响,反倒像冬夜寒风掠过窗棂的呜咽。陈默的脸色猛地变了,他记得这声音。小时候在家族祠堂的暗格里,那尊青铜鼎里的骨笛也曾发出过同样的声响,那天后,负责看守祠堂的三叔公就失了踪,只在鼎底留下半枚带血的指甲。
“别吹了!”他伸手去夺,却被林砚秋侧身避开。
“这不是普通的音阶。”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音波频率和祖父记录的地磁波动数据完全吻合。你看笔记第17页,他在1987年7月21日的观测记录——”
陈默的视线落在那页纸的潦草字迹上。“地磁场异常扰动,频率4.3赫兹,与贾湖遗址出土骨笛基频吻合”一行字被红笔圈了三遍,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只展开翅膀的鸟。
“这个符号,”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是西夏文的‘星’。”
林砚秋猛地抬头。她想起祖父书房里那只嵌着绿松石的西夏文铜牌,上面的纹饰与这符号惊人地相似。当年她问起时,祖父只含糊说是早年在西北考察时收的老物件,现在想来,那铜牌边缘的凹槽,大小竟与骨笛的尾端完全契合。
“你怎么认识西夏文?”她追问。
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窗外的月光恰好掠过他的手腕,那半枚刺青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我外婆是西夏学研究员。”他避开她的目光,“小时候听她讲过一些。”
这个谎言说得并不高明。林砚秋注意到他攥着袖口的指节泛白,忽然想起三天前在祖父的葬礼上,陈默胸前别着的白花里,藏着一小片干枯的狼毒草——那是西夏皇室祭祀时常用的植物,只生长在宁夏贺兰山的岩画附近。
“我们得去趟贺兰山。”她忽然说。
陈默的肩膀僵了一下。“为什么?”
“祖父的最后一次考察就在贺兰山。”林砚秋翻到笔记的最后几页,一张泛黄的合影从纸页间滑落。照片里的祖父站在一幅巨大的岩画前,手里举着的铜牌正是书房里那只,而他身后的石壁上,赫然刻着与骨笛裂纹相同的星图。“你看岩画右下角,”她指着照片,“是不是和你刺青上的字很像?”
照片里的岩画角落确实有串模糊的符号,陈默的呼吸骤然急促。那不是普通的岩画,是西夏皇室的“星官密符”,他家族世代相传的手札里记载着,密符的另一端连着座地下陵寝,而开启陵寝的钥匙,正是一支刻着星图的骨笛。
“这太冒险了。”他试图劝阻,“贺兰山的岩画区域有狼群出没,而且——”
“而且那里藏着你家族的秘密,对吗?”林砚秋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你袖口的刺青,是西夏皇室的‘守陵纹’。我在博物馆见过拓片,完整的字样是‘应天顺时,守此星辰’。”
陈默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烫到一般扯开了袖口。那枚刺青在灯光下彻底显露出来,蛇形的纹路尽头,果然刻着林砚秋说的后半句。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考古系学生,恐怕比他想象的要了解得多。
“我祖父的死,是不是和这个有关?”林砚秋的声音有些发颤。法医说祖父是突发心脏病,但她在遗体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暗红色的粉末,后来经实验室检测,是只有贺兰山才有的赤铁矿砂。
陈默沉默了。他想起三天前接到的家族密电,电文只有八个字:“星图现世,骨笛异动”。那天正是林砚秋祖父的忌日。
“明天一早出发。”他忽然说,从背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地图,“我知道岩画的具体位置。但你要答应我,到了那里,一切听我安排。”
地图上用红笔圈着的区域,位于贺兰山深处的苏峪口。林砚秋注意到,圈注的旁边画着个小小的骨笛符号,与祖父笔记里的标记如出一辙。
子夜时分,林砚秋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骨笛被她放在枕边,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笛身上,那些裂纹忽然像是活了过来,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银光。她想起祖父常说的一句话:“文物会说话,只要你听得懂它们的语言。”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祖父书房的铜牌被放在西夏文密符的拓片上,铜牌边缘的绿松石恰好嵌入密符的凹槽,拼出的图案竟与骨笛的侧影完全吻合。
发信人紧接着又发来一行字:“骨笛引星,星指陵门。”
林砚秋猛地坐起身,骨笛在枕边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短信里的话。她转头看向窗外,月光下的梧桐树影摇晃不定,像极了祖父笔记里那幅星图的轮廓。
第二天清晨,当陈默开着越野车停在楼下时,林砚秋已经背着登山包等在门口。她把骨笛放进特制的防震盒里,外面裹上祖父的羊毛围巾——那围巾上沾着的赤铁矿砂,或许正是从贺兰山带回来的。
“把这个带上。”她递给陈默一张拓片,是从祖父笔记里临摹的星图,“我昨晚对比过,这上面的星轨和2024年的猎户座运行轨迹完全一致。”
陈默接过拓片的手顿了顿。2024年,正是手札里预言的“星归其位”之年。他忽然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话:“当骨笛的裂纹与星图重合,守陵人的血会唤醒沉睡的星辰。”
越野车驶离市区时,林砚秋打开车窗,清晨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涌进来。她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忽然觉得祖父的笔记、陈默的刺青、贺兰山的岩画,就像骨笛上的音孔,看似孤立,却在某个隐秘的频率里,连成了一曲古老的歌谣。
而歌谣的尽头,或许就是所有答案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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