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庄农会骨干的鲜血,在石江村的土地上尚未干涸,一场无声的报复便已跨越了山水的阻隔,在敌人的心脏地带炸响。
赣州城,夜。
“德润堂”药铺的后院密室,烛火摇曳。楚材正对着一幅围棋棋盘,黑白子纠缠,杀机四伏。他执白,局面占优,但对手(虚拟的)黑棋在角落还藏着一处极其隐蔽的活眼,让他迟迟无法落下最后一子。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手下人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堂…堂主!不好了!”
楚材眉头微蹙,头也未抬,声音淡漠:“何事惊慌?”
“我们…我们在城西的货栈…被…被端了!”
落子的手停在半空。城西货栈,是他“深渊计划”重要的物资中转站之一,位置极其隐秘,守备也算森严。
“说清楚。”楚材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是…是红军!不知道他们怎么摸进去的,守卫全被抹了脖子,一点动静都没有!里面屯放的…屯放的那批刚从上海弄来的…‘新药’…全没了!”手下声音发抖,“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楚材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手下。
手下吓得一哆嗦,颤声道:“墙上…用血写着…‘血债血偿’…落款是…是‘猎人’…”
“猎人…”楚材缓缓放下棋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知道,这是赵立仁的代号。这不是报复,这是宣战。是赵立仁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你的巢穴,我认得路。
密室内死一般寂静,只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知道了。”良久,楚材才吐出三个字,挥手让手下退下。他重新看向棋盘,那颗原本让他棘手的黑棋活眼,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赵立仁那双带着嘲弄的眼睛。
他没有愤怒,反而嘴角慢慢勾起一丝扭曲的笑意。
“很好…这样,才有点意思。”
……
石江村,指挥部。
赵立仁在天亮前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带回了那批缴获的“新药”——几箱封装严密的玻璃瓶,标签同样是不知名的外文。
“楚材的存货。”赵立仁将箱子放在地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看样子,他还没放弃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苏湘云立即上前检查,片刻后,她脸色凝重地抬起头:“是另一种病原体,毒性不如鼠疫猛烈,但潜伏期更长,更不易察觉。如果投放到水源里…”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可怕。
“他这是在准备下一场瘟疫。”周文沉声道。
刘肖看着那几箱毒药,眼神冰冷:“他不会有这个机会了。老赵,这次行动,有没有惊动白建生的人?”
“没有。”赵立仁摇头,“我们手脚很干净,伪装成了江湖仇杀。楚材吃了这个哑巴亏,也不敢声张,他私下搞这些违禁品,白建生知道了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就好。”刘肖点头,“现在还不是和白建生全面摊牌的时候。楚材…就让他自己慢慢消化这份‘回礼’吧。”
消息虽然被严密封锁,但红军以牙还牙、精准打击楚材老巢的事迹,还是在小范围内不胫而走。这极大地振奋了根据地的军心民心。
“听说了吗?赵队长带人摸到赣州城,把楚材的老窝给端了!”
“就该这么干!让那些白狗子也知道知道疼!”
“跟着红军,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一种同仇敌忾的士气,在悄然凝聚。
然而,军事上的压力并未因此减轻。白建生的“碉堡线”仍在缓慢而坚定地延伸,像一条条绞索,勒得苏区喘不过气。物资短缺的问题,也日益凸显。
这天下午,许向前带着一份清单,忧心忡忡地找到刘肖。
“团长,盐快没了,草药也见了底。最重要的是,子弹…各营连平均下来,每人不到二十发了。”
刘肖看着清单,沉默不语。没有子弹,战士们手里的枪就成了烧火棍。
“我们自制的火药呢?”
“产量太低,质量也不稳定,只能勉强用来造土地雷和手榴弹。”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在外面带队训练的程铁军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团长!老许!你们看这是什么!”
他将袋子往地上一倒,哗啦啦一阵响,竟然是黄澄澄的子弹,还有几块用油纸包着的粗盐巴。
“哪来的?”刘肖和许向前同时问道。
“嘿嘿,刚伏击了一支白军的小型运输队缴获的。”程铁军咧嘴笑道,“人不多,就一个排,护送着这几袋宝贝。看样子是给前沿某个碉堡送的补给,让咱们半道给截了!”
刘肖拿起一颗子弹,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这真是雪中送炭。
“干得漂亮,铁军!”
“这下能缓口气了!”许向前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然而,刘肖的高兴只持续了片刻。他敏锐地察觉到,程铁军的笑容背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还有什么情况?”刘肖问道。
程铁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叹了口气:“牺牲了三个弟兄,伤了五个。白狗子的护卫排战斗力不弱,拼得很凶,到最后也没一个投降的。”
胜利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了。指挥部里再次沉默下来。每一份物资,都浸透着战士的鲜血。
“把牺牲的同志好好安葬,伤员全力救治。”刘肖的声音低沉,“告诉同志们,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条越来越清晰的碉堡线。被动防守,截击运输队,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白建生可以承受这样的消耗,而苏区却耗不起。
必须找到一个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我们在白建生的部队里,现在能说上话的人,最高到什么级别?”刘肖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周文和赵立仁对视一眼,最后由赵立仁回答:“有一个参谋,算是能接触到作战计划,但位置不高,影响有限。还有一个是新调来的辎重营营副,有点贪财,或许可以想办法…”
“不够。”刘肖打断他,“我们需要更有分量的人,至少是能影响一团、一旅决策的人。”
他手指敲打着地图上代表白军某个主力团的位置:“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白建生能用钱和官位收买李明,我们为什么不能用理想和大义,去争取那些心中还有血性、对现实不满的军官?”
周文眼睛一亮:“老刘,你的意思是…策反?”
“不仅仅是策反。”刘肖目光深邃,“是唤醒。唤醒他们身为军人的良知,唤醒他们对这个国家前途的思考。这比单纯的策反,更有力量,也更持久。”
这是一个大胆甚至有些冒险的想法。在敌人重兵围困之下,试图从内部瓦解对方,无异于火中取栗。
但这也是打破目前死局的,唯一可能出奇制胜的一步棋。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绝对保密。”刘肖看向周文和赵立仁,“老周,你负责甄别目标,寻找那些可能对现实不满、有爱国心的军官。老赵,你的人负责接触和评估,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
“交给我!”
一条全新的、隐藏在刀光剑影之下的战线,悄然铺开。
当夜,刘肖站在指挥部门外,望着星空。赣南的夜空,繁星点点,每一颗都像是遥远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
赵立仁对楚材的回击,只是砍断了毒蛇吐出的一根毒信。程铁军缴获的物资,不过是杯水车薪。真正的破局之道,或许就藏在他刚刚布下的这步暗棋之中。
他知道,白建生和楚材绝不会坐视红军有任何喘息之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而他,必须在这风暴来临之前,为这支年轻的军队,找到那条生路。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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