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屁股底下一阵湿滑,整个人就跟那进了下水道的大耗子似的,顺着那条全是粘液的菌丝管子往下出溜,这种感觉甭提多恶心了。
身体在管壁上撞来撞去,虽然那些菌丝肉乎乎的有弹性,撞不死人,但这也没好受到哪去,五脏六腑都快被颠错位了。
前头传来耗子杀猪似的嚎叫声,听着中气十足,看来这小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哎呦我操!谁他妈踹我脸了!”
这是耗子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噗通、噗通”几声闷响,像是好几麻袋土豆砸在了烂泥地里。
我眼前也是一黑,脚下一空,还没来及调整姿势,整个人就拍在了一堆软绵绵、黏糊糊的东西上。
这一下摔得我七荤八素,嗓子眼发甜,但我没敢就在地上趴着,在这个鬼地方,多趴一秒钟那就,是给阎王爷多递一份投名状。
我手脚并用,在那个软塌塌的地面上扑腾了两下,想站起来,手底下全是那种滑腻腻的液体,摸着跟鼻涕似的。
“都别动!”
我低喝了一声,先把手电打开。
光柱一打出去,我这心里头就是一沉。
我们掉下来的地方,是个巨大的圆形腔室。
这地方不像上面那个充满了机械感的实验室,这儿压根就什么都没有。
黄海那帮人一个个也是狼狈不堪。
赵老六捂着腰,正哼哼唧唧地往起爬,那个叫秀才的眼镜男趴在地上干呕,眼镜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只有阿燕和那个新来的刀疤脸反应快,手里已经端起了枪,枪口虽然垂着,但只要手指头一动,子弹就能扫过来。
水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早就在角落里蹲好了,手里的黑刀横在胸前,眼睛死死盯着这腔室的正中央。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这个腔室的最中间,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东西。
那是一团纠结在一起的菌丝,应该叫菌丝核,足有一辆桑塔纳轿车那么大。
它没有那种张牙舞爪的触手,泛着一层幽幽的青光。
这团东西正在有节奏地收缩、膨胀,每次膨胀,都会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咚——
咚——
这声音低沉得很,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震在心口窝上,震得人心慌气短。
而在那团巨大的菌丝核前面,站着一个人。
一身白大褂,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跟这周围烂泥塘似的环境格格不入。
魏宗明。
他背对着我们,像是根本没听见我们这一大帮人掉下来的动静,只是抬头看着那个不断搏动的菌丝核,那架势,跟老头在公园里赏鸟似的。
耗子把嘴里的泥唾沫吐干净,端起微冲就要骂街:“孙子!你特么……”
“嘘。”
魏宗明没回头,只是把食指竖在嘴边,发出了一个轻微的声音。
就这么一个动作,耗子到了嘴边的脏话硬是给憋了回去。
我也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那股子甜腥味儿瞬间变得浓烈了十倍不止。
“来了。”
魏宗明说了两个字。
还没等我琢磨明白什么来了,那个巨大的菌丝核突然停止了跳动。
紧接着,那层青幽幽的光猛地炸开,变成了一种刺眼的白光。
这光不烫,但是扎眼,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但这光好像根本挡不住,它直接穿透了眼皮,钻进了脑子里。
我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把正在播放雪花点的破电视机,全是杂音。
紧接着,脚下的触感没了,周围的腥味也没了。
我睁开眼。
这哪还是那个阴森森的地下腔室?
我站在一片荒原上,脚下是中原大地漫无边际的黄土与枯草。
但这会儿的天不对劲,是黑夜,但天上没有星星,只有火。
巨大的火流星,把半边天都给烧红了,拖着长长的尾巴,带着雷鸣般的轰响,直直地往下砸。
那玩意儿在大气层里开始解体,一声巨响后,裂成了八块。
八道火光,朝着我所在的荒原砸了下来。
地面开始震动,我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旁边的耗子、水生,还有黄海他们,也都跟我一样,傻愣愣地看着天。
这不像是看电影,这太真了,那股子扑面而来的热浪,那股子硫磺味儿,连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声都直刺耳膜。
画面一转。
这次是在一个巨大的溶洞里。
数不清的人,光着膀子,身上被绳索勒得全是血印子。
他们在拉拽着什么东西。
这帮人有的走着走着突然就开始发疯,抓起手里的镐头就往同伴脑袋上砸;
有的身子开始扭曲,骨头发出脆响,整个人像面条一样瘫软下去,嘴里喷出黑色的粘液。
旁边站着穿长袍的方士,手里拿着令旗,面无表情地指挥着。
倒下一批人,立刻就有兵丁把尸体拖走,扔进旁边的深坑里,然后再赶上来一批新的民夫继续拉。
那种绝望、恐惧,隔着两千年的时光,依然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画面转得越来越快。
我看见穿着唐朝官服的人对着一块石头磕头,然后发疯自残;
看见元朝的军队在山里挖开封印,黑气冲天,人畜死绝。
最后,画面定格了。
回到了菌丝海洋。
但这次,不一样了。
那两个巨大的鬼工球,这会儿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石头疙瘩。
它们是活的。
上面那个阳球,通体金黄,像是一个巨大的肺,在一张一缩。
每一次收缩,都有金色的流光顺着连接的菌丝管子往下输送。
下面那个阴球,就是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发出幽蓝色的光。
那金色的能量流下来,经过这颗“心脏”的转化,变成了蓝色的脉冲,顺着地下的菌丝网络,像蜘蛛网一样向四面八方扩散。
在这张巨大的网里,我看见了无数个“茧”。
那是我们在上面看到的那些裹着尸体的菌丝茧。
但在现在的画面里,那些茧是透明的。
里面的人,不是干尸,也不是怪物。
他们闭着眼,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他们的皮肤红润,甚至比活人看着还要健康。
有些茧里甚至躺着缺胳膊少腿的人,那些菌丝正在一点点地给他们“长”出新的肢体。
我听见了一些声音。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脑子里响起来的。
那是无数个人的低语,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不用怕……”
“不疼了……”
“留下来……”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就像是大海的潮汐,一遍遍地冲刷着我的神经。
我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心里那种紧绷了一路的弦,好像突然就松了。
是啊,累了这么久,跑了这么远,图个啥呢?
留在这儿,不老,不死,没有病痛。
这不就是秦皇汉武求了一辈子的长生吗?
我转过头,看见旁边的耗子脸上露出了傻笑,哈喇子流得老长。
连一向警惕的水生,这会儿眼神也开始涣散,手里的刀慢慢垂了下去。
黄海那帮人更是不用说,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阿燕甚至开始往那个发光的菌丝核走去。
就在这时候,画面里那个一直背对着我们的魏宗明转过身来。
我心里猛地一哆嗦。
那不是那个阴鸷的老头。
那是一个看着只有三十来岁的男人,面红齿白,头发乌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就像是刚吃了人参果似的。
他站在那团光里,对着我们笑。
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慈悲,就像是在看一群蝼蚁。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就是魏宗明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成仙”?
只要把自己交给这些菌丝,就能获得这种所谓的永生?
但还没等我把这念头转完,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
那金色的阳球,光芒突然暗了下去。
就像是电灯泡断了电,闪了两下,灭了。
那一瞬间,下面的阴球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声。
那些原本红润健康的“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里面的人脸上的微笑变成了惊恐的扭曲。
皮肉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橘子皮,紧紧贴在骨头上,然后化成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刚才那种“极乐”的低语,瞬间变成了亿万个冤魂的惨叫。
“饿……”
“饿啊……”
那声音钻进骨头缝里,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扯下来。
我看见那个年轻的魏宗明,脸上的皮肤开始松弛,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眼窝深陷,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他张大嘴,伸出手,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但手里只有空气。
一股子无法形容的“饥饿感”,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那不是肚子饿,那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索取能量的疯狂。
它要吃,要吃掉一切活得东西来填补那个巨大的窟窿。
我看见我自己,看见耗子,看见水生,看见黄海,我们的身体在那个画面里迅速干枯,变成了一堆堆灰烬,成为了这庞大系统里微不足道的一点渣滓。
“啪!”
一声脆响。
幻象碎了。
我猛地一抽气,肺里灌进了冰冷的空气,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种金色的光、蓝色的光,全没了。
眼前只有这个昏暗、阴冷的地下腔室。
那个巨大的菌丝核还在中间,但它不再发光,而是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就像是一块快要碎裂的石头。
魏宗明还是那个魏宗明,穿着白大褂,脸色惨白得像张纸,眼底下一片乌青,看起来比刚才还要老了十岁。
他扶着那个菌丝核,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像是在极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哇——”
旁边传来呕吐声。
耗子趴在地上,吐得稀里哗啦,可是自从上岛就吃了碗菜汤,又能吐出什么呢,只能吐酸水胆汁。
黄海那边也好不到哪去,那个秀才直接晕了过去,赵老六正掐着他的人中。
我抹了一把鼻子,一手血。
这是精神受到剧烈冲击的反应?
“看到了吗?”
魏宗明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他慢慢转过身,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才幻象中的神采,只剩下一种疯狂的执念和深深的疲惫。
“它饿了。”
魏宗明指了指身后的菌丝核,“我也饿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步虚浮,但那压迫感却一点没减。
“这套系统,是完美的。它是进化的终点,是摆脱生死轮回的唯一途径。我曾祖父,还有我,我们守护了它几百年。但现在,源头枯竭了。”
他的目光在我们和黄海这帮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黄海身上。
“能量。我们需要新的‘龙眼’来重启它。没有能量,这里的一切都会崩塌。”魏宗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灰白色的菌丝墙壁突然蠕动起来。
无数根细小的菌丝从墙里探出头,像是无数条白色的蛆虫,在空中盲目地挥舞着,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我看了一眼还昏迷不醒的小顾。
他身上的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游走。
现在只要魏宗明一个念头,小顾怕是立马就能变成那种没有脸的怪物。
没来得及多想,一股诡异的灼烧感突兀地在我身体内部炸开,仿佛有某种活物正顺着脊椎攀爬、啃噬。
我转头一看,周围所有人都是同一种表情。
我强忍着剧痛,死死盯着魏宗明,咬牙质问:“你往我们身体里放了什么?!”
魏宗明神色漠然,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那是‘种子’。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植入了它。如果不听话,你们即刻便会沦为填补这无尽饥饿的养料。”
魏宗明,这个介于人与非人之间的存在,此刻更像一个冷漠的系统管理员,下达着无法违逆的最终指令。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没再多废话,咬了咬牙,走上前把小顾重新背到了背上。
我脚下走得稳,可心里头早就炸了雷,翻江倒海的,理智差点没给冲垮。
刚才那幻境里的事儿,让我想起《坤舆万川考》里那些个反写的加密文字,那天上掉下来的巨型陨石怕就是龙眼本体了,在空中分裂成了八块,而坤舆万川考里反写的部分也正好八处,这不是巧合,编写记录《坤舆万川考》的这位,怕就是当年主持封印龙眼的某位方士。
这惊天的大秘密,如今就像块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我心口窝上,这滋味儿,只有我自己知道。
旁边的黄海也没言语,但我用余光瞟见,这孙子正死死盯着那团晦暗不明的菌核,又扫了一眼魏宗明,眼神里那股子劲儿太复杂了——有怕,有贪,还有算计。
他那双眼睛里,分明窜起了一股子名为野心的邪火。
估摸着在他眼里,这条道儿虽然铺满了死人骨头,但保不齐就是通向那金銮殿的登天梯。
就在这时候,那些个本来要命的菌丝,竟跟成了精似的,悄没声地往两边退散,给咱们让出了一条蜿蜒向上的道儿。
咱们现在是案板上的肉,根本没得选。
与其窝窝囊囊地死在这儿,不如硬着头皮先活下来,这是唯一的出路。
大伙儿一个个都跟丢了魂似的,也没个劫后余生的喜气,闷头踏上了归途。
这差事没法推,也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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