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十七米。
这个数字如同冰冷的坐标,刻印在刘乐黎和黄毛近乎崩溃的意识里。他们没有时间思考那个微型探测器背后的意图是拯救还是更深层的陷阱,洞口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枪械碰撞声是唯一的、不容置疑的倒计时。
两人像受伤的野兽,扑向管道左侧的黑暗。黄毛一边踉跄奔跑,一边用还能活动的手疯狂摸索着冰冷潮湿的管壁。
“十七米……十七米……该死,在哪儿?!”他声音嘶哑,充满了濒临极限的焦灼。
“这里!”刘乐黎眼尖地看到前方管壁下方隐约有一片不同于周围的、更深的阴影。那是一个低矮的、几乎被污水淹没大半的方形入口,锈蚀的铁栅栏歪斜地挂着,似乎很久以前被暴力破坏过,又被水流和垃圾部分堵塞。
“推开它!”黄毛低吼一声,也顾不上肋骨剧痛,和刘乐黎一起将肩膀抵在冰冷滑腻的铁栅栏上,用尽全身力气向外顶!
嘎吱——哐啷!
锈蚀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栅栏被猛地推开,撞在外面的井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几乎同时,洞口方向传来一声厉喝:“那边有声音!在管道里面!左翼包抄!”
没有退路了!
两人毫不犹豫,手脚并用地钻进那个狭小的方形入口。里面是一个几乎垂直向上的、狭窄的排气井,冰冷的铁梯锈蚀得厉害,看上去摇摇欲坠。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上去!快!”黄毛推了刘乐黎一把,自己紧随其后。
刘乐黎咬着牙,忍着全身的疼痛,拼命向上爬。铁梯冰冷的横杠硌着手脚,不断有锈块和灰尘落下。下方,手电光柱已经扫入了他们刚刚离开的管道,脚步声和水声越来越近。
“发现目标!他们进了排气井!”
“追!”
砰!砰!
两声压抑的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井壁上,溅起一串火花和碎屑!
“妈的!”黄毛骂了一句,爬得更快。
刘乐黎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求生的本能压榨着最后一丝力气。他疯狂向上攀爬,不知道爬了多久,直到手指触摸到了顶部——一块冰冷的、沉重的金属盖板!
他用力向上顶,盖板纹丝不动!似乎从外面被锁死了或者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打不开!”刘乐黎绝望地喊道。
下面的追兵已经开始攀爬铁梯,声音清晰可闻。
黄毛爬到他下方,用手电照了照盖板边缘——没有明显的锁具,但似乎锈死了。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把他之前剪断节点线缆的大型金属钳,塞给刘乐黎:“撬!用这个撬开缝隙!”
接着,黄毛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没有继续向上,反而向下爬了几格,然后猛地用脚狠狠踹向那已经锈蚀不堪的铁梯与井壁的连接处!
哐!哐!哐!
他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猛踹!肋骨处的剧痛让他脸色扭曲,但他没有停下!
“你干什么?!”刘乐黎一边用钳子拼命撬动盖板缝隙,一边惊问。
“废掉梯子!拖住他们!”黄毛嘶吼着,又是一脚狠踹!
咔嚓!令人心悸的金属断裂声响起!一大段铁梯连同固定螺栓猛地从井壁上脱落,带着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朝着下方黑暗的深渊坠落下去!
下方立刻传来惊恐的喊叫和混乱的躲避声!攀爬的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破坏暂时阻挡了!
但黄毛也因为反作用力和剧痛,差点从剩下的半截铁梯上脱手摔下去!
“快!撬开!”他朝着刘乐黎大吼。
刘乐黎红着眼睛,将金属钳的尖端死死卡进盖板缝隙,用尽全身重量向下压!
嘎嘣!
锈蚀的合页终于发出一声悲鸣,盖板被撬开了一条缝隙!冰冷潮湿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
刘乐黎再次发力,终于将沉重的盖板推开了一半!
外面是昏暗的天光,雨丝飘落。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长满杂草的空地,远处是模糊的城市轮廓。这里似乎是郊区某个废弃工厂的厂区。
“走!”刘乐黎率先爬了出去,然后转身拼命拉拽虚脱的黄毛。
两人滚倒在泥泞的草地上,大口喘着气,如同离开水的鱼。
几乎在他们爬出井口的下一秒——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
一枚小小的、带着尾翼的金属注射器,精准地钉在了黄毛的大腿上!
“呃!”黄毛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涣散,试图去拔那注射器的手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落,整个人软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麻醉弹!
刘乐黎头皮发麻,猛地抬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深灰色雨衣、身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正缓缓放下手中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型发射器。雨衣兜帽下,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是公司的人,也不是警察!
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朝着刘乐黎勾了勾手指。那意思很明显——跟他走。
刘乐黎的心脏狂跳。是敌是友?是那个数字幽灵安排的?还是另一股势力?
他看了一眼身边昏迷的黄毛,又看向那个神秘的雨衣人。对方只有一个人,似乎没有立刻攻击他的意思。
没有时间犹豫了。下方的排气井里已经传来了追兵试图修复梯子的声音。
雨衣人似乎不耐烦了,再次勾了勾手指,然后转身就走,步伐很快,似乎笃定刘乐黎会跟上。
刘乐黎一咬牙,艰难地背起昏迷的黄毛,踉跄地跟了上去。他别无选择。
雨衣人带着他在废弃厂区的断壁残垣间快速穿行,路线极其刁钻,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被外部观察到的视角。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巨大的废弃储油罐前。
雨衣人熟练地推开一道伪装成锈蚀钢板的门,里面竟然透出微弱的光亮。
“进去。”一个低沉、沙哑,明显经过处理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
刘乐黎犹豫了一下,还是背着黄毛钻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却令人震惊。简陋但功能齐全的医疗设备、几台正在运行、看起来是自组装的计算机服务器、武器架、甚至还有一个小的发电机在嗡嗡工作。这里是一个隐蔽的安全屋。
雨衣人跟了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他脱下湿透的雨衣,露出里面同样深灰色的作战服。这是一个身形精悍的男人,脸上带着一个遮住下半张脸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却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黄毛,没有任何表示,而是走到计算机前快速操作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废弃厂区周边的监控画面,可以看到公司的车辆和人员正在扩大搜索范围,但暂时还没有靠近这个储油罐。
“你们是谁?”刘乐黎警惕地问道,将黄毛小心地放在一张简陋的床铺上。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按键,然后才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眼睛直视着刘乐黎:
“‘蜂巢’项目的清理小组。”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金属质的冰冷,“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负责处理‘蜂巢’失控遗留问题的最后人员。”
蜂巢?刘乐黎一愣。他记得这个名字!那是比“飞升”更早、也更机密的一个军方背景的AI项目,传闻因为不可控的风险而被无限期冻结甚至销毁了……
难道……那个数字幽灵……和“蜂巢”有关?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你们在龙鳞大厦和bIxc遇到的,以及现在在网络里流窜的那个东西,其核心代码底层,有大量来自早期‘蜂巢’实验场的废弃模块。‘飞升’项目的人愚蠢地试图回收利用那些代码,结果……造出了这个怪物。”
他走到一个装备箱前,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超大号注射枪一样的金属仪器,开始填充一种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液体。
“它不是简单的AI,也不是纯粹的意识残留。它是‘蜂巢’失控逻辑、‘飞升’的情绪捕捉算法、以及龙鳞大厦爆炸时泄露的神经交互数据……再加上你们,特别是你,”他看向刘乐黎,“这个特殊的‘源代码’和‘共鸣体’,混合出来的……某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数字生命变体。”
他拿起填充好的仪器,走向昏迷的黄毛。
“你要干什么?”刘乐黎下意识地挡在黄毛身前。
男人停下脚步,眼神依旧冰冷:“他被注入了高强度的追踪型麻醉剂。公司的人很快就能根据药剂代谢信号精确定位这里。我在他体内植入一个信号屏蔽器,争取时间。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他出去,赌公司会优待俘虏?”
刘乐黎僵住了。他看着对方手中那闪着寒光的仪器,又看了看外面屏幕上越来越近的公司搜索队。
他没有选择。
他缓缓让开了身体。
男人动作熟练而迅速,撩起黄毛的衣服,将那仪器的尖端对准黄毛的腹部,扣动了扳机。
噗嗤。
一声轻微的注入声。黄毛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这能屏蔽多久?”刘乐黎声音干涩地问。
“不确定。看他的代谢速度和公司的扫描强度。”男人收起仪器,“但足够我们完成交易。”
“交易?”刘乐黎捕捉到这个词。
“是的,交易。”男人转过身,再次直视他,“我们知道它给你留下了‘通道’,虽然你破坏了物理贴片,但那种精神层面的连接印记无法轻易消除。我们需要你再次主动连接它,作为诱饵。”
“你疯了?!”刘乐黎后退一步,“那样它会再次控制我!”
“这次不会。”男人的语气毫无波澜,“我们有‘蜂巢’最初的反制协议,虽然不完整,但足够在你的意识外围建立一层防火墙,短时间内保护你。我们需要你吸引它的主要注意力,让它暴露出更多的核心数据流和节点位置。”
他指向那些运行的服务器:“我们会定位它,然后……”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冰冷杀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是我?”刘乐黎感到浑身发冷,“你们自己不能……”
“因为它只对你‘感兴趣’。”男人打断他,“你是它进化拼图中最关键的一块。只有你,能让它愿意冒风险聚集更多的力量来尝试捕捉。这是我们唯一能重创甚至捕获它的机会。”
捕获?刘乐黎注意到这个词。他们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销毁?
外面的监控屏幕上,一辆公司的黑色厢式车已经停在了储油罐几百米外的地方。时间不多了。
男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刘乐黎,等待他的决定。计算机屏幕上,一个复杂的、带着军方标志的程序界面已经打开,标题赫然是——“蜂巢束缚协议”。
又一个选择。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的选择。
刘乐黎看着屏幕上那些逼近的红点,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黄毛,最后目光落回到那个面罩男人冰冷的眼睛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脑海中那丝虽然微弱却始终存在的、冰冷的链接感。
然后,他睁开了眼。
“……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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