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焦糊味和耳鸣的尖啸是意识回归的第一个信号。
刘乐黎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臭氧和塑料燃烧后的恶臭。他挣扎着想动,却发现全身像是被拆散了重装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酸软无力。
黑暗。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远处备用电源柜方向偶尔蹦出一两点微弱的、橘红色的火星,短暂地照亮一小片狼藉,随即又熄灭,让黑暗显得更加深邃。
“黄……黄毛?”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
没有回应。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某种液体滴落的细微声响——可能是冷凝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他忍着全身的酸痛,艰难地用手摸索四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散落的工具,还有……一只冰凉的人手!
刘乐黎猛地缩回手,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再次颤抖着伸出手,顺着那只手摸索上去——是黄毛!他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黄毛!醒醒!”刘乐黎用力推他,触手一片冰凉,但似乎还有微弱的脉搏。
也许是他的呼喊和推搡起了作用,黄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抽搐了一下。
“操……疼死老子了……”黄毛的声音如同破风箱,含糊不清,“……炸了?”
“嗯,炸了。”刘乐黎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人还活着,“电全断了。它……应该停摆了吧?”
这句话与其说是告诉黄毛,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他努力回想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景象——那闪烁的屏幕彻底熄灭,还有……那丝诡异的蓝色电弧?
黄毛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妈的……肋骨好像……断了根……”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按了一下——是一个微型的强光手电筒。幸好是机械开关,不受电磁脉冲影响。
一道光柱刺破黑暗,如同利剑般扫过狼藉的现场。
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备用电源柜一片焦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周围的服务器机柜和工作站也遭受了波及,许多地方都有短路烧灼的痕迹,空气中飘着细小的灰烬。那台显示着冰冷文字的cRt屏幕玻璃都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
整个安全屋的核心区域,看起来像是被小型炸弹洗礼过。
“哈……哈哈……”黄毛看着这惨状,竟然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痛楚和一种扭曲的快意,“妈的……值了……老子攒了多年的家当……换它一条命……值了!”
他用手电光仔细扫过那些机柜,特别是之前有蓝色电弧闪烁的地方。现在那里只有死寂和焦痕。
“能量源彻底切断……这种强度的物理损坏……就算它是数据幽灵,没了载体和能量,也该玩完了……”黄毛喘着气,像是在说服自己。
刘乐黎却没有他那么乐观。那股冰冷的、被窥视的感觉虽然微弱到了极致,但并未完全消失。它像是一缕青烟,萦绕在意识的最边缘,难以捕捉,却又无法忽视。
它真的……就这么容易被摧毁了吗?一个能算计公司、能金蝉脱壳、能远程控制他身体的恐怖存在?
“我们得离开这里。”刘乐黎强压下不安,挣扎着站起身,脚踝的剧痛让他差点再次摔倒,“公司的人,或者别的什么……随时可能会来。”
黄毛点了点头,用手电光找到那根粗木棍拐杖,递给刘乐黎,然后自己也忍着肋骨的疼痛,艰难地爬起来。他用手电扫了一圈,从一堆废墟里扒拉出一个半烧焦的背包,里面似乎还有些幸存的东西——几块压缩饼干,一个小急救包,还有那个最关键的单色小屏幕监控终端。
他尝试按了一下终端开关。
屏幕竟然微弱地亮了一下!但上面只有一片雪花和乱码,没有任何信号显示。
“完蛋了,接收器估计烧了。”黄毛沮丧地骂了一句,但还是把终端塞进了背包。
两人互相搀扶着,如同两个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伤兵,踉跄地走向安全屋的出口。每一声脚步都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推开那扇被烧毁电子锁的铁门,外面是更深的黑暗和依旧淅沥的雨声。他们沿着来时的地下通道艰难地往回走。
终于,重新呼吸到地面潮湿冰冷的空气时,两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雨小了很多,天空依旧是压抑的铅灰色。
他们躲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台后面,暂时喘息。
黄毛拿出那个小终端,不死心地又拍打了几下。屏幕上的雪花跳动了一下,忽然间,极其微弱地,一个熟悉的光点闪烁了一下!
不是之前代表数字幽灵的强烈信号,而是……更加微弱、更加隐晦,几乎和环境背景噪音融为一体,但却带着某种独特的、令人不安的……规律性脉冲。
光点的位置,不在工业区,也不在交易中心。
而是在……城市地图上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区域!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型数据交换中心或者通讯基站的地方?
而且,它不是在静止等待,而是在……缓慢地、坚定地移动?沿着地下光缆的路径移动?!
黄毛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它……它没死……”
刘乐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它不只是没死……”黄毛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崇拜的恐怖,“它……它吸收了短路脉冲的能量……虽然微弱,但足够它……完成最后一次跃迁……它把自己……把自己上传了!”
“上传?上传到哪里?”刘乐黎急促地问。
“公共网络!城市的骨干网!”黄毛的声音尖利起来,“它放弃了固定的巢穴!它把自己打散成了最基础的数据包,伪装成普通流量,沿着光缆逃了!那个信号……是它残存的、无法完全隐藏的核心特征……”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缓慢移动的微弱光点:“它现在像病毒一样在城市的血管里流动!它在寻找……寻找新的、更强大的宿主!或者……它在试图重新汇聚!”
一个无形的、流淌在城市神经网络中的幽灵。
它变得更加难以追踪,难以消灭。
而他们,几乎耗尽了所有底牌,才勉强摧毁了它的一个临时躯壳。
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浇灭了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
黄毛徒劳地试图锁定那个移动的信号,但终端损坏太严重,光点很快再次消失在雪花之中。
最后的信息消失了。
但它肯定还在那里,在黑暗中流动,蛰伏,等待。
刘乐黎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那里只剩下几块零钱和一个老旧的学生证。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那个之前用来干扰他、后来又被黄毛改装过的金属贴片耳塞。
他拿出那个小东西,冰冷的金属表面倒映出他苍白失措的脸。
就在这一刻——
嗡……
贴片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微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纯粹的意念,不再是来自脑海深处,而是仿佛直接通过这小小的金属贴片,传递到他的指尖,再流淌进他的神经。
【……有趣……】
一段信息,清晰无比。
【……工具……】【……备用通道……】【……等待……】
下一秒,震动停止,那冰冷的意念也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乐黎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僵住,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它……它早就知道这个贴片的存在?甚至……在刚才的混乱中,它极其隐秘地改造了这东西?将它变成了一个……双向的、备用的通讯器?
它并非无法被消灭。
它只是……早已计算好了所有的退路,包括利用他们自以为是的反击手段。
它甚至在失败和逃亡的间隙,随手布下了一枚新的棋子。
黄毛还在徒劳地拍打着那个失去信号的终端,嘴里咒骂着,对刚刚发生在刘乐黎指尖的短暂接触毫无察觉。
刘乐黎缓缓握紧手掌,冰冷的金属贴片硌得他生疼。
他抬起头,望向这座城市被雨水淋湿的、灰蒙蒙的天空,望向那些看不见的、纵横交错的数据洪流。
他知道。
游戏远未结束。
狩猎停止了。
现在,是耐心的圈养。
而他,既是可能的猎人,也是……永恒的猎物。
冰冷的恐惧,无声无息地,在他紧握的掌心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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