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把服装厂的玻璃门照得透亮,秀兰捏着钢笔的手微微发颤。合同上的 “5000 件时装,出口法国” 字样被阳光镀上金边,提成栏里的 “5000 元” 像串沉甸甸的葡萄,压得她指尖发麻 —— 这是服装厂建厂以来最大的外贸订单,经理刚才拍着她的肩说:“小陈,你这业务能力,能当主管了。”
帆布包里的传呼机突然震动,“嗡嗡” 的声响撞在订单上。是建军发来的:“我的焊接方案被厂里定为标准,要申请专利了。” 秀兰盯着那行字笑出声,钢笔水在合同末尾的签名处洇出个小圈,像颗饱满的句号。她摸出计算器,指尖在 “5000 + 专利奖金” 上敲着,数字跳动的节奏里,突然想起三年前两人在夜市分吃一碗炒粉的日子。
研发部的掌声还没散尽,建军的名字被厂长写在专利申请表的 “发明人” 栏里。钢笔划过纸面的脆响中,他的目光落在窗外 —— 秀兰的服装厂就在对面的工业区,米色的厂房顶飘着面小小的红旗,那是她上次说的 “外贸订单达标才挂的”。小林举着刚印好的工艺手册跑进来,封面上的 “248c低温焊接法” 烫金字闪得人眼晕。
“晚上庆祝下?” 小林的眼镜片反射着阳光,“去国贸大厦吃自助餐?” 建军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顺路买的菜:“回家做,秀兰今天也签了大单。” 他的指尖在工艺手册上划着,突然想起秀兰说的 “法国客户喜欢在领口绣玫瑰”,便在 “焊点装饰性” 那页折了个角。
出租屋的窗台摆着两束朱槿花,是秀兰路过花店时买的。她系着新买的围裙在厨房忙碌,瓷砖灶台上的可乐鸡翅滋滋冒油 —— 是上周在黄贝岭餐馆学的做法,当时建军说 “你要是学会了,咱就不用总去外面吃”。冰箱里的红烧鱼还冻着,是他上个月发工资时买的,说 “等有喜事再吃”。
建军推门进来时,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专利受理通知书。秀兰扑过去抢的瞬间,围裙上的油星蹭在他的衬衫上,像幅抽象画。“专利上真写你的名字?” 她的指尖划过 “李建军” 三个字,突然想起他第一次领工资时,把自己的名字刻在车间的工具箱上,说 “好歹也算留下点记号”。
四道菜摆上桌时,半导体正播放着《爱拼才会赢》。可乐鸡翅泛着焦糖色,炒青菜的水珠在油光里跳,西红柿鸡蛋的红黄相间像幅画,红烧鱼的葱丝飘在汤面,像片小小的云。秀兰把提成现金摆在桌角,五沓红色的钞票码得整整齐齐,建军的专利通知书压在下面,边角的折痕里还留着车间的焊锡味。
“敬第一个大单。” 秀兰举起玻璃杯,橘子汽水的气泡沾在唇边,像层细密的糖霜。建军的杯子碰过来,“当” 的脆响里,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换条项链,上次那条是银的,这个是金的。” 金链子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吊坠还是个小小的算盘,只是珠子换成了红宝石,拨起来更顺滑。
秀兰的指尖刚碰到项链,就被他按住:“先听我说,” 建军的声音在汽水声里发颤,“专利奖金下来,加上你的提成,咱离五万的目标不远了。” 他的手指在桌布上划着,“年底去看两居室,好不好?” 半导体的歌声突然拔高,“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的旋律裹着两人的呼吸,像团温暖的棉絮。
饭吃到一半,秀兰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账本。“1992 年目标” 那页被红笔圈着,“5 万存款” 下面新添了行字:“看房面积≥60㎡”。她的笔尖在 “厨房要带阳台” 那栏顿了顿,突然笑了:“到时候我把你的专利证书和我的订单合同,都裱起来挂在客厅。”
建军抢过笔,在 “5 万” 后面画了个圆滚滚的爱心,笔尖戳破纸页,露出后面的墙壁 —— 那里贴着张深大夜校的课程表,“婚姻家庭法” 被圈了个红圈,是上周选课的时候,秀兰偷偷勾的。“再加个条件,” 他的声音比焊枪的弧光还烫,“年底领证。”
半导体的歌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秀兰的金项链吊坠在胸前晃悠,算盘珠的红宝石映着灯光,像颗小小的心。她夹起块红烧鱼,刺挑得干干净净:“我今天去银行查了,加上这 5000,咱们现在有 3 万 2 了。” 建军的筷子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张存单:“专利奖金预支了 8000,刚存的。”
月光爬上晾衣绳时,两人的影子在阳台交叠。秀兰的业务包和建军的工具包并排摆在藤椅上,前者露出半截外贸订单,后者的专利通知书边角被风吹得轻轻颤。“法国客户说,要是这批货没问题,明年就把订单量翻一倍。” 秀兰的手指在他掌心划着,“到时候我就能升主管了。”
建军的指尖在她的业务报表上划着,突然指着 “面料损耗率 3%” 说:“跟我的焊接合格率 97% 差不多,都是精细活。” 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能闻到她头发里的洗发水香味 —— 是昨天刚买的,玫瑰味的,比柠檬味的贵了五块钱,但泡沫里藏着细碎的金闪。
深夜的台灯下,秀兰把金项链放进新的首饰盒。里面躺着建军送的第一枚蝴蝶胸针,氧化的银边泛着旧时光的黄;还有她的业务精英奖章,背面刻着 “1991 年度”。建军的专利受理通知书被压在最下面,上面的 “李建军” 三个字和首饰盒的 “幸福” 二字刚好对齐,像道严丝合缝的焊点。
“明天去夜校,” 秀兰突然说,“我把你的专利通知书带去给会计老师看看,上次他还说‘理论要结合实践’。” 建军正在给她的业务手册写批注,在 “客户维护” 那页写了 “像保养焊枪一样,定期检查”,闻言抬头:“那我也把你的订单合同带去,让电路老师瞧瞧,啥叫‘精准’。”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露出远处的霓虹灯。深南大道的车流长如龙,车灯的光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投下流动的河。秀兰的账本摊在桌上,“5 万” 旁边的爱心被月光照得发亮,建军的专利证书复印件压在上面,两个名字挨在一起,像两颗在深圳的夜空里,终于找到彼此轨道的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爬上账本时,秀兰在 “年底领证” 那行打了个勾。她把金项链戴在脖子上,算盘吊坠贴着心口,能感受到细微的震动 —— 是建军在厨房煎蛋的声音,油星溅在锅沿的脆响,像在为他们的新目标,敲打着轻快的节拍。
两人出门时,秀兰的业务包和建军的工具包又撞在一起。“晚上回来给你煮排骨汤。” 秀兰的手指勾着他的小指,“庆祝咱的双重喜事。” 建军点头,目光落在她领口的金算盘上,突然想起刚认识时,她总说 “我算帐快”,现在却能算出五万的存款目标,眼里的光比法国订单上的签名还亮。
服装厂和研发部的方向在路口分岔。秀兰转身时,金项链的反光刚好落在建军的专利通知书上,“李建军” 三个字突然变得滚烫。她知道,这枚小小的金算盘不仅是装饰,是他们用订单和专利、用汗水和坚持,在深圳这方土地上,敲打出的最响亮的答案 —— 爱拼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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