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道写信的手一顿,这小丫头,心思倒是敏捷。
他缓缓放下笔,转过身,迎着柳晴晚的目光,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灯花“噼啪”一声轻响。
“我如何得知,这并不重要。”
气氛剑拔弩张,柳晴晚率先开口:“舅父不必过于忧心。”
“我心中有数。北河城之事未了,我不能倒。”
她若此刻倒下,之前所有的布置、抓住的年有琛、即将钓出的北荒探子,都可能功亏一篑。
“心中有数?”林远道走近看她,“你这叫有数?你这是拿命在填。”
罢了,终究是拗不过他这个侄女。
“把这参片含着。”他走回柳晴晚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小玉瓶,“百年以上的血参王,吊命用的。”
柳晴晚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来此是为了找林远道借粮的。
朝廷的粮草指望不上了。北地战事不止一处,运输艰难,官僚推诿,指望朝廷短期内调拨足够粮草,无异于痴人说梦。城内存粮,经她暗中调查和玄鸦核实,已支撑不了太久。
前线兵士要吃饱肚子才能守城,城中百姓更不能饿死,否则不待北荒人攻城,内乱便足以毁掉一切。
她必须从舅父这里打开缺口。
林远道经营江南多年,富甲一方,人脉通达,他或许有办法,也有渠道,能弄到粮食,哪怕只是应急。
“还有事?”
“北河城存粮将尽,朝廷补给遥遥无期。北荒人虽失了前沿粮仓,然其补给线未断,不日便可卷土重来。”
还未说完,林远道便开口:“陆六陪你一块送过去。”
柳晴晚离开后,去军营里找了周闯将军,见他不在,便让陆六和小荷将粮草先运过去。
林远道把北河城所有的粮食都拿过来了,但是估摸着也撑不过三天。
柳晴晚走进玄鸦的帐篷,听到推门声,手中短刃反射出一点寒光。待看清是柳晴晚,才松弛下来收刃入鞘。
“小姐。”
“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如此称呼。”
柳晴晚走近:“在看什么?”
“没什么,老伙计了,习惯了。”玄鸦将短刃别回腰间,“小姐的脸色,比昨日更差了。可是北河城的事……”
“无妨。”柳晴晚打断她,不想多谈自己的身体,转而问道,“让你留意的事情,如何了?”
“小姐,派往邻城求援的许大人有消息了,是今早哨骑拼死突围送回来的口信。”
他们还未抵达州府,便在黑石岭一带,被疑似北荒游骑的大股人马截住了去路。对方人数众多,占了地利,已将他们的队伍隐隐围住。
许大人眼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且僵持,伺机而动。
黑石岭是通往邻州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北荒人竟然已经渗透到那里,还提前设伏?
要么是军机泄露,要么是北荒人对边境的渗透远超预估,甚至可能邻州方向也不太平。
他们原本想从陈将军那儿借兵马过来,没想到如今援军被阻,自身难保。
“许大人信中还说,围困他们的北荒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不似寻常劫掠的散兵游勇,倒像是……王帐直属的精锐。”
王帐精锐?这意味着他们的其目标恐怕不止是北河城,很可能是整个北境防线。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余孽未清,粮草告急,援兵被阻。
这北河城,真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悬崖边上。
“哨骑如何突围的?可有伤亡?”她强迫自己冷静,追问细节。
“是许大人身边的老兵,熟悉小路,拼着中了一箭,弃马钻入密林才侥幸逃出。伤势不轻,将消息送到后便昏死过去,军医正在救治。”
玄鸦答道,“他还带回一件东西。”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沾着暗红血迹的小竹筒,双手呈给柳晴晚。
柳晴晚接过后打开封蜡,从里面倒出一卷极薄的绢布,“敌似有内应知我动向,围而不攻,意在牵制。北河危矣,望大人速谋良策,切切!”
又是内应。
许大人被困,军情泄露,这北河城就像个四处漏风的破屋,不知还藏着多少鬼祟。
她猛地想起一事,“你上次从北荒人手里救出来的那几个女子,安置在何处?可有从她们口中,再问出什么线索?尤”
玄鸦眼神一黯,摇头道:“属下隔日便去送些食水,也试着问过。但她们惊吓过度,又多半不通汉话,问不出什么具体的。”
只反复哭诉是被掳掠的边民,北荒人把她们关在营地里做杂役,对城内之事似乎知之甚少。
她顿了顿,“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偶尔会对着墙壁,用指甲划一些看不懂的符号,问她也不说,只是哭。”
符号?柳晴晚眉头紧锁。是北荒文字?还是某种暗记?
“带我去看看。”她当机立断。
“小姐,您的身体不好,不如属下将人带来?”
“不必,人多眼杂。”柳晴晚已经转身,“走吧。”
“以后不必叫我小姐,这北河城没你不行。”
柳晴晚回忆起从一开始认识玄鸦的时候,那会不过是京城赌坊里的一个打手,后来才知道她曾经是霍庭将军的部下。
“你为何想要参军?”
霍庭将军,那可是大梁北境的铁壁,用兵如神,爱兵如子,更难得的是,他麾下招兵,当真只论本事心性,不论出身,甚不论男女。
只要能扛得住北境的苦寒与血火,便能在他帐下挣得一个位置。
“为了能吃上饱饭。”最终,她吐出这么一句。
“还有,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着,手里握着刀,而不是像物件一样,被人买来卖去,或者等着被饿死、打死。”
玄鸦本不叫玄鸦,家里原本也不是赤贫。
祖上曾在北地小有名气,开的是武馆,传的是实打实的战场搏杀功夫,并非花拳绣腿。
到她祖父那辈,武馆生意渐渐寥落,世道不太平,学武防身的人多,但肯正经拜师学传承功夫的少了。
家传的技艺不能丢,又要糊口,便转做了些打造、修补兵器的营生,仗着手艺扎实,日子倒也勉强过得。
她上头有兄长,原本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偏生祖上传下来的那套“破军七式”,刚猛凌厉,诡谲狠辣。
兄长们练得形似神不似。
唯独她,仿佛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筋骨力道、反应悟性,无一不契合。
老父亲起初叹息“可惜是个女娃”,后来见她进展神速,便将压箱底的东西倾囊相授,不再提男女之别。
只可惜,后来家里人都被杀了。
“对不起...”柳晴晚本能的想要道歉,毕竟害她家破人亡的是柳云迟。
那是她血脉相连的“家人”造下的孽。无论她承认与否,这份罪责,似乎天然地就与她有了撇不清的干系。
“小姐,我没怪过你。”
“柳云迟是柳云迟,你是你。我分得清。害我全家的是他那双沾满脏血的手,是那些官场上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是这个有时候不那么讲道理的世道。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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