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上头的宣言，是说给自己听的壮胆鸡汤。
沐青很清楚这一点。
但当他与凯多并肩而立，感受着身旁巨龙鼻息中喷薄而出的炽热气流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淹没了理智。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计算生存概率的拾荒者。
【A号作战计划】启动！
尽管这个计划只存在于他脱口而出的呐喊中，但凯多似乎真的听懂了。金色的巨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喉咙深处的龙炎已经蓄势待发，宛如一颗即将喷发的微型太阳。
就是现在！
沐青的肌肉瞬间绷紧，脚下的黑曜石地面应声龟裂，蛛网般的裂纹向四周蔓延。他像一枚脱离了炮膛的实心铁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主动冲向了那头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噬龙蛇。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颗狰狞的蛇头！
这是所有游戏和动漫里最经典的打法——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虽然他不知道这玩意儿的七寸在哪，但打爆它的脑袋总没错！
“虫豸！你的下一句台词是——‘你这家伙，为什么……’”
他的中二咆哮还未喊完，现实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噬龙蛇面对他这颗渺小却气势汹汹的“炮弹”，根本没有硬接的打算。它的上半身狡猾地向后一缩，巨大的头颅避开了沐青的冲锋路线。
与此同时，一道比攻城锤更恐怖的黑色阴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来！
是蛇尾！
太快了！
沐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脑内的辅助芯片疯狂刷新着危险警报，但他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闪避动作。
“轰——！”
一声巨响。
沐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上。恐怖的巨力瞬间贯穿全身，他体内的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抛物线，最后狠狠砸进远处一堆尖锐的火山岩碎石中。
“噗！”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下的黑色岩石。
剧痛！撕心裂肺的剧痛！
【警告！侦测到多处肋骨骨裂，内脏受到中度冲击。战斗力评估下降至67%。】
芯片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却远不如他自己的感受来得真切。
“咳咳……草……”沐青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这就是……现实的战斗吗？
没有华丽的对波，没有英雄式的角力。有的只是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与速度。对方甚至没把他当成一个值得正视的对手，只是一尾巴，就像拍死一只苍蝇。
就在沐青意识模糊之际，一声充满愤怒与骄傲的龙吼将他唤醒。
是凯多！
金色的巨龙看到自己的“父亲”被一击抽飞，彻底暴怒了。它放弃了蓄力龙炎，转而将最原始的野性彻底释放。它那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无视了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如同一座移动的金色山峰，悍然撞向噬龙蛇的侧腹！
“吼！”
这一次，噬龙蛇没能完全躲开。
凯多的利爪在它黑曜石般的鳞甲上划出一长串刺眼的火星，尖锐的摩擦声几乎要刺穿耳膜。虽然没能破开最坚硬的表层防御，但那股蛮横的冲击力还是让噬龙蛇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
机会！
凯多张开血盆大口，没有喷吐龙炎，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向噬龙蛇身体两侧那些畸形的附肢！
“咔嚓！”
那是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噬龙蛇发出了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充满痛苦的尖锐嘶鸣。它的一条附肢被凯多硬生生从身体上扯了下来！黑色的腥臭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
吃痛的怪物彻底陷入了狂暴。
它放弃了对远处沐青的关注，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性猛然盘卷，瞬间就将凯多金色的身体牢牢缠住。
一圈，两圈，三圈！
黑色的蛇身如同活过来的钢铁缆绳，疯狂收缩，挤压着凯多的躯体。凯多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它金色的鳞甲在恐怖的绞杀力下开始变形，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刚刚初步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金色的龙血汩汩流出，与噬龙蛇黑色的血液混杂在一起，在地上形成一滩诡异的图案。
噬龙蛇那六根长在头颅两侧的触须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它们如同灵活的毒鞭，不断抽打在凯多的头颅和脖颈上，发出“啪啪”的闷响。
凯多在剧痛中挣扎，但越是挣扎，那蛇身就缠得越紧。它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金色的眼眸中，战意逐渐被痛苦所取代。
不行！
凯多会死的！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穿了沐青的脑海。
他看着远处那副如同神话中巨兽搏杀的惨烈景象，看着那头为了保护他而陷入死境的金色巨龙，一股远超刚才中二热血的狂怒，从他灵魂深处喷涌而出。
去他妈的战士之心！去他妈的作战计划！
他现在，只想把眼前这条恶心的长虫，撕成碎片！
“啊啊啊啊啊——！”
沐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
他无视了胸口的剧痛，无视了芯片“身体状态不宜剧烈运动”的警告。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碎石堆中一跃而起。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个傻子一样冲向蛇头。
他的双眼血红，死死锁定了噬龙蛇一条正在疯狂撕扯凯多翅膀的畸形附肢。
没有武器。
那就用自己的手和牙！
沐青如同一头发疯的野狼，扑了上去。他双手死死抱住那条比他大腿还粗的附肢，全身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用尽了自己身为“神造阿斯塔特”的每一分力量。
“给！我！断！”
他腰腹发力，身体向后猛然一仰！
“嘶啦——”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又一条附肢被他以最野蛮的方式硬生生扯断！黑色的血液溅了他满头满脸，那股浓烈的腥臭味让他几欲作呕，但他毫不在意。
剧痛让噬龙蛇的绞杀出现了一瞬间的松懈。
凯多抓住了这个空隙，它猛地昂起头，用自己头顶坚硬的龙角，狠狠撞向噬龙蛇的下颚！
“铛！”
如同金属交击。
噬龙蛇吃痛，巨大的蛇头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露出了它布满粘液和獠牙的巨口。
沐青的双眼瞬间亮了。
没有丝毫犹豫，就在噬龙蛇因为疼痛而张开嘴的刹那，他做出了一个任何正常生物都不会选择的疯狂举动。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地一踏，将自己整条右臂，连同手里那截还在滴血的断肢，狠狠地、毫不保留地，捅进了噬龙蛇的嘴里！
“来啊！杂种！尝尝这个！”
他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噬龙蛇的下巴上，右臂被无数尖锐的獠牙刺穿，深入喉咙。
【警告！右臂骨骼多处穿刺性骨折！肌肉组织大面积撕裂！神经束严重受损！】
芯片的警告声已经变得像遥远的背景音。
沐青感觉不到疼痛了。
或者说，极致的愤怒与疯狂已经将疼痛感完全覆盖。他的右臂被蛇口中的獠牙死死咬住，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狰狞到扭曲的笑容。
他的左手死死扒住蛇的下颚，双腿蹬在蛇的脖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自己被甩出去。
而他的右臂，那只已经半废的手臂，正在噬龙蛇的喉咙深处，疯狂地搅动、撕扯！
他要从内部，把这头怪物彻底摧毁！
“吼——！！！”
噬龙蛇发出了诞生以来最痛苦的嘶鸣。
喉咙，是它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一个渺小的人类正在它的身体里肆虐，那种从内而外的剧痛和异物感，让它彻底陷入了癫狂。
它疯狂地甩动着头颅，想要把挂在嘴边的“寄生虫”甩掉。沐青的身体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被一次又一次地狠狠砸在地上、砸在岩石上。
“砰！”
“砰！”
“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沐青的意识模糊一分。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脊椎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但他没有松手。
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已经渗出了血。他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松手！
绝对不能松手！
一旦松手，凯多就完了！他也完了！他们都会死在这里，成为这条长虫的晚餐！
“凯多……动手……动手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
正在被绞杀的凯多，听到了沐青的呼唤。
它看着那个渺小的人类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不惜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用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牵制住了怪物。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凯多的心中炸开。
那是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是名为“守护”的羁绊。
“吼——！！！”
一声嘹亮到足以震彻整个瓦雷利亚废墟的龙吟响起。
凯多金色的瞳孔中，燃起了决死的光焰。它不再挣扎，反而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到了喉咙深处。原本已经变得黯淡的金色光芒，在这一刻重新凝聚、压缩，变得前所未有的璀璨！
它全身的鳞甲都在这股力量的催动下倒竖起来，崩裂的伤口中，金色的血液如同雾气般蒸腾而出。
这是燃烧生命的一击！
噬龙蛇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想要闭上嘴，或者吐出嘴里的人类，去应对巨龙这最后的反扑。
但太晚了。
沐青用自己半废的右臂和全身的体重，像一枚钉子，死死地将它的嘴卡住，让它无法闭合。
“就是现在——！”沐青用尽最后的意识嘶吼。
一道不再是扇形，而是被压缩成一道纤细光束的金色龙炎，从凯多的口中喷射而出。
它的目标，不是噬龙蛇庞大的身躯，而是那只因为痛苦和愤怒而睁得老大的、灯笼般的蛇眼！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仿佛滚油泼进冰水的轻响。
那道凝聚了凯多最后力量的龙炎光束，精准无误地命中了噬龙蛇的左眼，瞬间将其洞穿，然后余势不减地灌进了它的大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噬龙蛇疯狂甩动的身躯猛然一僵。
它那只完好的右眼里，凶残与暴虐的神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缠绕在凯多身上的巨大蛇身，也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一圈一圈地松开，无力地滑落在地。
怪物……死了。
“轰隆……”
噬龙蛇数十米长的庞大身躯，如同倒塌的山脉，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
而沐青，还挂在它的嘴边。
随着噬龙蛇的死亡，它紧咬的獠牙终于在尸体僵直的最后一刻，做出了最后的反击——猛然合拢！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骨裂声。
沐青的右臂，从手肘关节处，几乎被齐根咬断。只有一层皮肉还可怜地连接着。
“呃……”
沐-青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一软，从蛇头上滑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
他想动，却发现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他最后的意识，看到的是那头金色的巨龙，拖着同样残破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他走来。
它巨大的头颅低下，用温热的鼻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那双曾经充满骄傲与高冷的金色眼眸里，此刻满是焦急和……担忧。
“呵……”
沐青扯动了一下嘴角，想露出一个“计划通”的笑容，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A号……作战计划……大成功……”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完成了最后的吐槽。
“虽然……差点……把自己玩死……”
“不过……我们赢了，凯多……”
说完这句，无边的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凯多看到沐青闭上了眼睛，气息变得微弱无比。它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想用头把他拱起来，却发现自己也已经到了极限。
燃烧生命的一击，抽干了它所有的力量。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
它摇晃了一下巨大的身躯，最后还是没能站稳，轰然倒在了沐青的身边。
它庞大的身躯，正好将沐青小小的身体护在怀里，形成了一个虽然残破，却依旧坚固的金色壁垒。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凯多用尽力气，将自己的头颅，更靠近了那个给了它新生，又与它一同赴死的……家人。
古瓦雷利亚的废墟之上，硫磺的气味依旧刺鼻，远处的火山不知疲倦地喷吐着黑烟。
一人一龙，一大一小，静静地躺在巨大的蛇尸旁，仿佛两座经历了残酷战争后，终于得以安息的雕像。
整个世界，重归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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