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隅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即便长公主不说,他也不打算出门,何况今天还吹了冷风,不出意外又病了。
如长公主所说,白瑜派人送了不少药材过来,还以各种借口约他出门,蔚隅都拒绝了。
没过几天,京中渐有传言,蔚隅与二皇子情投意合,只等竺赫死后便立刻嫁过去。
又过了几天,传言变成了蔚隅与白瑜苟且已久,竺赫的事情是他在背后搞鬼。
蔚隅没什么表示,竺府的人却气的不轻,恨不得把传谣言的人扒皮抽骨。
云十一传了不少消息回来,首当其冲就是池州二月大涝,村庄良田顷刻被毁,几个县城城墙也都被冲倒。
第二个消息便是他查到了宁明远八年前在乡下已然成了亲,还在县城交了婚契,成亲后不过一年便去了云麓书院学习,此后又直接进京赶考。
“公子,苏坼近来与太子走的极近。”管家快步走进门,“云九带来一个好消息,他找到了小吏的家人,还有一封绝笔信。”
“将人秘密送到镇国公府。”
蔚隅搓了搓手指,他不能把这些直接捅到胤帝面前,胤帝多疑,若是连他都找不到的东西却被自己找到,恐怕会对竺家不利。
或许胤帝并未想过取竺赫性命,但竺家的存在,对任何帝王而言都是潜在的威胁。
白璟是未来的帝王,虽与竺赫亲近,但也始终防范忌惮他。
如果真如他所愿,竺赫认了罪假死离京,虽然活着,但竺家的一切却再也与他无关,包括令人闻风丧胆的幽云卫。
长公主也未必可信,只是目前的情况,还需要她出手,引着胤帝去查。
天刚刚亮,登闻鼓沉重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席卷大街小巷,头发斑白的老妪攥着沉重的鼓槌,一下一下敲击着紧绷的鼓面,一袭青衣的公子在堂前长跪不起。
同时,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带着一个小孩跪于长公主鸾驾前,高举血书喊冤。
“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御书房内,珍贵瓷器碎了一地,劈天盖地的状纸轻松划过锦衣卫指挥使的脸颊,留下道道血痕。
“还有你。”胤帝指着白璟骂道:“身为太子不思社稷,勾心斗角结党营私,身为兄长不严于律己以身作则,纵容兄弟栽赃陷害残害忠良。”
白璟跪伏在地,余光瞟过在身旁碎成几块的茶杯,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传朕旨意,由大理寺重新彻查春闱舞弊一案,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
大理寺卿没想到这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心中叫苦不迭,此次舞弊牵连甚广,难道要把六部三寺的人全部清理一遍吗?
再者,各个皇子借用春闱发展势力已经成了不上台面的惯例,大家都看破不说破,今年怎么就成了这样?
“吏部、礼部、刑部尚书营私舞弊,残害百姓,革去官职,逐出京城,后世子孙不得入朝为官。”
“太子白璟束下无方,面壁思过一个月,罚俸两年。”
“二皇子白瑜残害忠良,草菅人命,即日起革去一切职务,于秋山寺禁足三年,无召不得入京,亲人不得探望。”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禁足三年,基本上与皇位无缘了。
“各部官员当以此为戒……”
胤帝又教训了几句,才让众人退下,只留下太子。
“知道错哪里了吗?”
“束下不严,管教无方。”
“你错就错在心不够狠,又不够仁慈,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他若狠的下心,就该借此机会彻底铲除竺赫,而不是让他隐姓埋名活在世间。
他若足够仁慈,便会想尽办法替竺赫洗清罪名,用恩情将他牢牢拴住,为自己效力。
“父皇,我以为……”
“朕和太后再疼爱竺赫,他也终究是个外人。”胤帝拍了拍白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竺赫是把好刀,但能不能用,用到什么程度,还要你自己掂量。”
“不可嗜杀,不可仁慈,不可失民心,不可使裕之,为君之道,你还要多多参悟。”
白璟站在宫门处,看着层层叠叠的灰白色高墙,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几道圣旨齐发,竺赫在狱卒的祝贺声中跨出大门,炙热的阳光驱散监牢的寒凉。
竺赫猛吸了几口气,背着手悠然地漫步在阳光中。
“赫儿……”
“太子……殿下。”
竺赫收敛好眼中下意识的惊喜,停住脚步,转身行礼。
“你没事,就好。”
竺赫下意识的表现和克制的动作像一把利刃扎入心脏,白璟垂下眼眸掩,心里像堵了一块棉花。
竺赫与他,终究是离心了。
“草民知道殿下有自己的苦衷。”
竺赫心中悲凉,脸上努力扬起笑容,再次开口便烟消云散。
“但是我没办法违心地说不在意,也无法再心无芥蒂地和殿下相处,殿下……勿怪。”
“赫儿,你若恨我……”
“草民不敢,殿下是君,草民只是一介布衣,不敢妄言。”
恨吗?怎么会不恨呢?
他明明最知晓他的秉性,他明明最该相信他,他明明应该是第一个说出“我信你”这三个字的人。
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只要这三个字,他也甘愿赴死,为他,为朝廷,扛下这所有的肮脏龌龊。
士为知己者死,可他的知己,已然消失在时光长河中。
“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容草民先行告退。”
竺赫后退一步,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起身,施施然离开。
白璟失神地愣在原地,耳畔响起竺赫幼时的话。
“璟哥哥,以后你若当了皇帝,我就当大将军,替你镇守四方,护你山河永固;你若当了王爷,我就当你的侍从,陪你游山玩水,护你一世平安;你若成了布衣,我就当你的书童,陪你吟诗作赋,护你一生无忧。”
昨日之誓言犹在耳,今日之人已成陌路。
此后,他是君,他为臣,山高水远,勿思,勿念。
竺赫先去了长公主府道谢,江宿拉着他好一顿哭,看着他喝了符水,焚香沐浴,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衣,亲自看着旧衣物烧成灰烬,才依依不舍地放竺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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