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与周遭工装格格不入的限量版运动鞋,如同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尖锐地刺入苏恬的眼帘,在她高度专注后略显松弛的神经上猛地一揪。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瞳孔瞬间的收缩,但多年职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练就的本能,让她在零点几秒内控制住了面部表情,目光如同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自然地从那双脚上滑开,继续与周明和小林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脚步节奏未有丝毫改变。
“怎么了?”周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老江湖特有的警觉,他并未转头,但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到了苏恬这边。
“九点钟方向,收灯光的那个,鸭舌帽,”苏恬嘴唇几乎不动,声音从齿缝里逸出,“脚上的鞋,AJ限量款‘灰麂皮’,上个月星耀王总身边的那个跟班小刘,在品牌活动上跟我炫耀过,国内没发售几双,他托了多少关系才弄到。”
周明的下颌线瞬间绷紧,眼神里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确定?”他的声音更沉。
“错不了。”苏恬语气笃定,心头却泛起寒意。这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一个灯光组的新人助理,穿着价值不菲、渠道稀少的限量版球鞋在尘土飞扬的片场干活?这本身就荒谬得令人心惊。
“手伸得真他妈长!”周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额角青筋微跳,“回酒店!”
三人不再多言,加快步伐,走向剧组安排的酒店。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仿古的街面上,明明是同行的三个人,苏恬却感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阴影里窥视着他们。影视基地华灯初上,与白天拍摄的八十年代厂区景象形成光怪陆离的对比,更添了几分虚幻与不安。
回到位于酒店顶层的套房,周明反手锁上门,又仔细检查了窗户和可能的监听点,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阿木赶紧给苏恬倒了杯温水,看着她卸妆后略显苍白的脸,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小林,”周明立刻进入状态,语速快而清晰,“想办法,用最稳妥的方式,查清楚那个人。姓名,籍贯,何时进组,谁介绍的,背景履历,所有能找到的信息。记住,绝对,绝对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明白,明哥!”小林神色凝重,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加密笔记本电脑开始操作。
阿木一边帮苏恬按摩着因为长时间保持特定姿势而僵硬的肩膀,一边忍不住低声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在剧组都不能安生吗?”
苏恬闭上眼,感受着阿木指尖的力度,脑海里却像过电影一样闪回着片场的画面——陈导严厉的目光,顾景琛精准的表演,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以及那双突兀的、不断在背景里移动的限量版球鞋。对方竟然能将钉子直接安插进剧组的核心部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可能对剧组的动向了如指掌,意味着她和顾景琛在片场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监视,更意味着……他们有能力在拍摄过程中制造麻烦,甚至……危险。
“慌没用,阿木。”苏恬睁开眼,眸子里虽然带着疲惫,却有一种被逼到墙角后反而生出的冷静,“他们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拍好戏,是我们的盾,也是我们的剑。”
晚饭是酒店餐厅送上来的营养餐,清淡而精致,但苏恬食不知味,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她拿起明天要拍的剧本——一场纺织车间女工休息时分享糖水、闲聊的群戏。戏份不重,却是刻画年代感和人物关系的重要细节。她试图集中精神,分析林晚此刻的心境,与工友们的互动该是怎样的状态,但那些文字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那个名叫赵辉的灯光助理和他脚上的鞋,如同幽灵般盘桓在她思维的边缘,挥之不去。
晚上九点多,小林那边有了初步结果。他合上电脑,脸色不太好看。
“查到了,明哥,恬恬姐。那个人叫赵辉,二十三岁,本地户籍,是灯光组李师傅半个月前带进来的,说是老家一个远房表侄,之前在一些草台班子剧组打零工,履历看起来……太干净了,干净得像特意准备的。”小林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托了道上的朋友,查了他名下最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有一笔五万的进账,就在他进组前三天,汇款方是一个注册在海外的空壳公司,层层转账,最终源头……指向不明。”
“五万……进组前……”周明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妈的,果然是冲我们来的!这钱就是安家费或者说活动经费!星耀这帮杂碎,真是阴魂不散!”
“他的目标会是什么?”苏恬放下剧本,感觉手心有些发凉,“仅仅是监视我们的动向?还是……”
她没再说下去,但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明白那个未尽的可能——破坏。一个在灯光组的人,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调整灯光角度影响画面质感算是轻的,故意弄坏昂贵的灯具设备延误工期,甚至……在涉及特殊灯光或电器的场景中,制造意外!
“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必须把他钉死!”周明眼神狠厉,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小林,找两个绝对可靠、手脚麻利的,24小时轮班,给我把赵辉盯死了!他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上了几次厕所,摸过哪些设备,我都要知道!一旦他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汇报!”
“明白!”小林领命,立刻开始联系人手。
这一夜,苏恬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林晚在震耳欲聋的纺织机前麻木地操作,一会儿是顾景琛在图书馆的阳光下抬起清冷的眼,下一秒场景又切换到黑暗的片场,只有一双限量版运动鞋发出嗒、嗒、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无论她怎么跑都甩不掉……
第二天拍摄的戏份在搭建的纺织车间内景进行。巨大的纺织机模型安静地矗立着,空气中弥漫着特意营造的、带着棉絮和机油味道的气息。苏恬和其他几位女演员换上了那个年代女工特有的围裙和套袖,头发也按要求包了起来。
开拍前,苏恬状似无意地扫视着片场。灯光组正在布光,人影攒动。她很快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个身影——赵辉。他依旧穿着剧组统一发放的工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正跟着师傅忙碌地拉扯着电缆,调整着灯架的角度,看起来勤恳又低调。但苏恬注意到,他的动作虽然麻利,眼神却不像其他工作人员那样专注于手头的设备,而是时不时地、极其快速地掠过全场,尤其是在她和顾景琛所在的位置停留。那目光,不像是在关注拍摄,更像是在……定位和观察。
苏恬收回目光,垂眸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将那一丝寒意深深压下。
“《回声》第二场第三镜,Action!”场记板打响。
戏份开始了。苏恬迅速进入状态,扮演着年轻的林晚,和几位“工友”围坐在车间角落休息的小马扎上,拿出道具组准备的、装在旧铝饭盒里的“糖水”,说笑着,分享着各自从家里带来的“零食”,聊着厂里的八卦,家里的孩子,物价的波动……
陈导的要求是生活化的流淌感,要真实,要自然,要演出那个年代集体生活中特有的、质朴的温情与琐碎的烦恼。苏恬努力让自己沉浸在林晚的角色里,感受着与工友之间那种简单的情谊,说着符合那个时代语境的台词,脸上带着符合林晚性格的、略带腼腆却又融入集体的笑容。
几条拍下来,陈导在监视器后面看着回放,偶尔通过对讲机给出一些细微的调整指令:“王姐,你抱怨菜价的时候,语气可以再夸张一点,带着点市井的鲜活劲儿。”“小张,你吃绿豆糕的动作再馋一点,好像很久没吃过似的。”
气氛看似融洽,拍摄也还算顺利。但在一次拍摄间隙,苏恬放下手中的铝饭盒,准备让化妆师补一下鼻尖因为“忙碌”而冒出的细密汗珠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刚才坐过的那个充当座椅的旧木箱道具。
她的心脏猛地一停,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木箱旁边,因为之前洒落了一点“糖水”而显得有些泥泞的地面上,清晰地印着一个浅浅的、却轮廓分明的鞋印。而那鞋印底部的花纹……赫然与她昨天牢记在心的、赵辉脚上那双AJ“灰麂皮”的独特网格状结合圆形气垫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来过这里!就在她们拍摄的时候,或者刚刚离开不久!这个位置,紧挨着演员的休息区,离放置她们随身物品和饮用水的折叠桌只有几步之遥!
他想干什么?是单纯地靠近观察?还是……想寻找机会做些什么?
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苏恬,让她四肢都有些发麻。她几乎能想象到,如果那“糖水”或者饮用水里被动了手脚……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苏恬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轻轻扑粉。但在化妆师转身去拿散粉盒的瞬间,她极其自然地、看似为了调整坐姿而伸了下脚,鞋底看似无意地蹭过那片泥泞,将那个清晰的鞋印抹去了一大半,只留下一点模糊的痕迹。
她不能打草惊蛇。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指认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甚至被反咬一口。
接下来的拍摄,苏恬表面维持着林晚的状态,与工友们谈笑风生,内心却警铃大作,如同绷紧的弓弦。她眼角的余光始终分出一缕,留意着赵辉的动向。她发现,赵辉的位置在随着拍摄进度的推进而缓慢移动,他总是游离在拍摄核心区域的边缘,像一条隐藏在礁石阴影里的鱼,目光时不时地、极其隐晦地瞟向放置重要道具、设备电源箱以及演员备用物品的区域。
在一次较长的布光等待间隙,顾景琛的助理给他送来了保温杯。顾景琛接过,拧开杯盖,慢条斯理地喝着水。喝水的间隙,他深邃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全场,掠过忙碌的工作人员,掠过搭建的布景,最后,与苏恬警惕的视线在空中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神的停顿都几乎没有。
但苏恬的心脏,却在那瞬间奇异地安定了一瞬。她极轻地、微不可查地,朝着赵辉此刻所在的方向,偏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像是脖颈不舒服的自然转动。
顾景琛喝水的动作流畅自然,喉结滚动,目光平静地收回,仿佛只是拍摄间隙一次普通的休息。然而,在他放下保温杯,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杯盖上时,食指和中指,极轻、极快地,在塑料杯盖上敲击了两下。
嗒,嗒。
很轻的声音,几乎被片场的杂音淹没。
但苏恬听到了,也看懂了。
他看到了。他也明白了。并且,给出了回应。
这是一种在无数镜头、麦克风和工作人员环绕下,无法言说、只能凭借高度默契和敏锐洞察力才能完成的交流。他们都知道潜藏的危险,也都清楚,在陈导追求极致、片场纪律严明的环境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必须在不影响拍摄大局的前提下,解决这个隐患。
当天的拍摄终于在傍晚时分结束。苏恬感觉比昨天更加疲惫,那种精神上的高度戒备和体力上的消耗双重叠加,让她几乎想立刻瘫倒在地。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闷热的摄影棚,晚风吹在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回到酒店,周明那边很快收到了小林监视赵辉的详细汇报。
“赵辉在拍摄结束后,没有随大流直接回宿舍或者离开基地,”小林语速很快,“他在几个已经搭好景、明天或者后续要使用的拍摄区域外围转悠了很久,行为有些鬼祟。尤其是在明天将要拍摄的、涉及大型老式机床操作的第三车间外景地,他停留了超过二十分钟,用手机从多个角度拍摄了场地布局、机器位置,甚至还试图靠近观察电源接驳箱,被现场看守的场务驱赶后才离开。”
“第三车间……老式机床……”周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场戏是沈屹带头进行技术改革,林晚在旁边观摩,有近距离镜头!如果机器被人动了手脚,在运行过程中出点‘意外’……”
后果不堪设想!轻则设备损坏,拍摄中断;重则……可能危及演员和工作人员的人身安全!
苏恬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手脚一片冰凉。对方不仅要搞破坏,还想制造安全事故!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竞争的底线,这是犯罪!
“我们必须阻止他!”苏恬的声音因为后怕和愤怒而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当然要阻止!”周明眼神闪烁,大脑飞速运转,“但怎么阻止?直接抓他?我们现在没有他直接实施破坏的证据,仅凭监视到的行为和可疑的汇款记录,最多让他被剧组开除,打草惊蛇,他背后的人还会派张辉、李辉来!而且,贸然抓人肯定会惊动剧组,引起恐慌,陈导最反感这种事情影响拍摄进度。”
“那就……”苏恬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如同淬火的刀刃,“不要抓他。让他自己跳出来,在所有人面前,把他想做的事情,做实了!”
“你的意思是?”周明看向她。
“他不是喜欢拍照,喜欢踩点,想搞破坏吗?”苏恬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我们就给他创造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他无法拒绝,一定会动手,而且一旦动手,就会人赃并获、无从抵赖的机会!”
一个引蛇出洞、请君入瓮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清晰起来。细节需要完善,时机需要把握,但核心思路已经明确——利用赵辉的意图,布下一个他必然踏入的陷阱。这一次,她不能再被动防御,必须主动出击,将这个隐藏在身边的毒刺,连根拔起!
她看向周明,将自己的想法,清晰而低声地阐述出来。包括如何利用明天的戏份,如何布置诱饵,如何安排人手,如何在关键时刻抓现行……
周明听着,眼神从最初的惊愕,逐渐转变为惊叹,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赞许和一丝凛然的目光。他看着苏恬,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一手带起来的女孩。她不再仅仅是那个有着顶级美貌和沙雕灵魂的艺人,而是在残酷环境中被迫迅速成长起来的、拥有着惊人魄力和缜密思维的战士。
“好!”周明重重一拍沙发扶手,眼中燃起斗志,“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安排人手,细化方案!这次,非要让他和他背后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房间内弥漫着一种同仇敌忾、准备布局的氛围时,苏恬房间的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套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瞬间噤声,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片场刚发现内鬼,晚上就有人来访?是巧合,还是……
小林迅速走到猫眼前,谨慎地向外望去。只看了一眼,他脸上就露出了明显的诧异,回头压低声音道:“是……顾景琛老师的助理,方哥。他手里……好像端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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