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湿冷的薄雾,吹过港口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是海水的咸腥,是铁锈的冰冷,也是船只柴油的厚重。
斋田莉子就在这样一片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醒来。
意识像是从深海中艰难浮起的溺水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睁开眼,视线里是高耸入云的集装箱。
偶尔远处传来一声悠长而沉闷的汽笛,划破清晨的死寂,却更添几分空旷与孤单。
这里是哪?
莉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支撑着坐起身,手臂刚刚用力,一股剧痛就从关节处传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莉子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瞳孔猛地一缩。
原本整洁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显得狼狈不堪。
她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是大块大块的淤青和擦伤,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血迹已经凝固。
下摆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裙子上满是尘土。
怎么会这样?
记忆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回响,没有打斗,没有争吵,没有摔倒,什么都没有。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受这一身的伤?
恐慌,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悄然滋生,迅速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她窒息。
莉子挣扎着,靠在一只冰冷的轮胎上,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不住地颤抖。
不行,要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那咸腥的空气呛得她一阵咳嗽。
她必须联系别人,必须离开这里。
对了,孤门君!
这个名字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
莉子哆嗦着手,在满是污渍的口袋里艰难地摸索着。
万幸,手机还在。
她颤抖着解锁屏幕,刺眼的光芒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通讯录里,那个置顶的、备注着“孤门君”的号码,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莉子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拨号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拜托,快接电话……孤门君,快接啊……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那个熟悉又温暖的声音。
而是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啪嗒。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莉子的世界,也随着这声脆响,彻底崩塌。
那股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单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一道道狼狈的泪痕。
“为什么……”
“孤门君……你在哪里……”
她抱着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在空无一人的港口,发出了压抑而绝望的呜咽。
寒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些许尘土,也吹散了她破碎的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求生的本能,终于战胜了绝望。
莉子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重新捡起手机。
屏幕已经摔裂,但还能用。
她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那个在和平年代几乎不会用到的号码。
身上的血迹提醒着她,自己必须去医院。
电话很快被接通。
“这里是急救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我……我受伤了……”
莉子的声音嘶哑而虚弱,“我在港口……我不知道具体位置,周围全是集装装……”
在接线员冷静而专业的引导下,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周围的环境。
没过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鸣笛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红蓝交替的灯光穿透薄雾,显得格外刺眼。
莉子看着医护人员匆忙地朝自己跑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一股消毒水特有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
医护人员正在她身边忙碌着,为她检查伤口,处理擦伤。
各种医疗器械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人跟她说话,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这种冷静,反而让莉子内心深处的迷茫和孤独感愈发强烈。
她像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玩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自己周围运转。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嘴角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没关系的……
莉子在心里对自己说。
对,孤门君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做,我不能太麻烦他。
她记得,上一次约会时,自己还半开玩笑地抱怨他总是不回消息。
当时孤门君那副愧疚又无奈的表情,现在想起来,莉子甚至还有些想笑。
她还记得,自己已经和孤门君约好了,下次休假,要带他回家见爸爸妈妈。
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吧。
爸爸一定会拉着孤门君喝酒,妈妈会做一大桌子好菜,弟弟会缠着孤门君问东问西……
想到那个温馨热闹的场面,莉子冰冷的心,仿佛也注入了一丝暖流。
然而,就在“爸爸妈妈”这几个字从心底浮现的瞬间,她的大脑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呃啊!”
莉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手猛地抱住了头。
那个原本温馨的念头,在剧痛中瞬间扭曲、变形。
爸爸妈妈……他们……还在吗?
嗡!
莉子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等……等等!
我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们当然在啊!上周我还和妈妈通过电话,约好了这周末一起去逛街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那种想法?
“我上次和妈妈通话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理所应当的事情,会变得这么模糊?”
脑子好乱……好乱……
那些清晰的记忆,和那些可怕的疑问,像两股截然不同的信息流,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冲撞。
那些曾经无比确信的美好日常,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涂改,变得面目全非。
她的脑子,就像是一盘被人为修改过的录像带,充满了断裂的片段和诡异的杂音。
“我的记忆……我的记忆被人……修改过?”
这个结论浮现的瞬间,一股恐惧,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比起失忆,这种记忆被篡改、连“自我”都变得不再真实的恐怖感,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剧烈的头痛和庞大的精神冲击下,莉子的眼前一黑,在病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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