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语惊澜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的小丫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一只白瓷碗正冒着氤氲热气，一股混合着药材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清璃认得她，是继母苏夫人院里的三等丫鬟，名叫小环，平日里做些跑腿传话的粗活。
“小姐，”小环声音细若蚊蚋，头垂得更低了，“苏夫人惦记您受了惊吓，特意让厨房熬了上好的安神汤，吩咐奴婢一定要亲眼看着您喝下，才好回去复命。”
话说得滴水不漏，满是关切之意。若是从前那个心思单纯、对继母心存濡慕的沈清璃，恐怕会毫不怀疑地接过，感激涕零地饮下。
但此刻，沈清璃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碗汤，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乳白色的瓷壁，看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苏氏……动作可真快。定亲宴上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父亲那边尚且不知如何处置她，这“关怀”就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来了。
是试探？是警告？还是……真正的杀招？
脑海中，系统界面冰冷地悬浮着，那个【稳固立足点】的新手任务提示清晰无比——“危机来源可能与继母苏氏及其女苏浅月相关”。
这碗汤，恐怕就是危机的开端。
沈清璃没有动，也没有去接那碗汤。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滞。小环端着托盘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敢抬头看她。
“放下吧。”沈清璃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替我多谢母亲好意。我刚回来，还有些反胃，稍后再用。”
小环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为难，嗫嚅道：“可是……夫人吩咐，要看着您喝下……”
“怎么？”沈清璃语气微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我连何时喝一碗汤，都不能自己做主了？还是说，这汤里有什么名堂，必须立刻喝下去才见效？”
“没……没有！”小环吓得差点打翻托盘，连忙将汤碗放在一旁的桌上，脸色发白，“小姐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汤……汤放在这里了，小姐您……您好好休息，奴婢告退！”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还细心（或者说惶恐）地带上了房门。
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沈清璃走到桌边，凝视着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安神汤。色泽澄黄，药材的香气似乎并无异常。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前世被毒酒鸩杀的痛苦记忆如同梦魇，让她对入口之物充满了警惕。
她伸出指尖，沾了一点汤液，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除了常见的百合、酸枣仁、远志等安神药材的味道，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甜腥气。
这气味非常微弱，混杂在药材的香气中，几乎难以察觉。若非沈清璃心存警惕，加上脑海中那些混乱记忆碎片里似乎隐约有关于药材的知识在苏醒，她根本发现不了。
是“迷迭香”吗？不，迷迭香气味清冽。这种甜腥气，倒更像是……“幻心草”？
幻心草！一种西域传来的奇异植物，少量使用有致幻、令人精神亢奋或萎靡的作用，用量稍大，长期服用，则会逐渐侵蚀心智，使人变得痴傻疯癫！
沈清璃的心猛地一沉！
苏氏！她竟然如此恶毒！不是立刻要她的命，而是想让她变成一个疯子！一个疯了的大小姐，之前宴会上所有的“胡言乱语”就都有了完美的解释！一个疯子，自然无法嫁入顾王府，日后是死是活，还不是由她这个继母拿捏？甚至，父亲恐怕也会对这个“失心疯”的女儿彻底失望！
好狠的计策！杀人不见血！
沈清璃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若非系统预警，若非她死过一次变得无比警觉，恐怕真的会着了道！这府里的明枪暗箭，果然已经来了！
她绝不能喝这碗汤！但汤送来了，她不喝，苏氏定然会知道她已经起了疑心，肯定会再有后招。必须想办法应对。
直接倒掉？不行，太容易被发现。
沈清璃目光扫过房间，落在窗台上一盆长势茂盛的绿萝上。她快步走过去，端起那碗安神汤，毫不犹豫地将其缓缓浇灌进花盆的泥土里。滚烫的汤液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深色的水渍。
然后，她将空碗放回托盘，故意用勺子搅动了几下，做出已经喝过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这只是第一关，苏氏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被软禁在此，如同瓮中之鳖，必须尽快破局！
而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昨天她冒险一搏，点出的那个预言上——永宁侯夫人！
与此同时，永宁侯府。
永宁侯夫人林氏自昨日从沈府回来后，便一直心神不宁。沈清璃那番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盘旋。
“血光之厄……与‘行’、‘水’相关……警惕头部受创……金针渡穴……”
尤其是“金针渡穴”这四个字，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上。她越想越觉得蹊跷。那沈家小姐的眼神，清澈、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不像是信口胡诌。而且，她如何得知“金针渡穴”这等秘辛？
“母亲，您还在想沈家小姐的话？”永宁侯世子孙瑾瑜走进花厅，见母亲眉头紧锁，关切地问道。他是个俊朗的年轻男子，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
林氏叹了口气，将昨日之事简单说了，末了道：“瑜儿，你说……这会不会是巧合？或者，那沈小姐真是……”
孙瑾瑜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母亲，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沈清璃昨日当众拒婚，言行惊世骇俗，或许只是为了脱身而故弄玄虚。您不必过于放在心上。至于‘金针渡穴’，或许是她在哪里偶然听来的词句，凑巧说中罢了。”
“可是……”林氏还是有些不安。
“这样吧，”孙瑾瑜沉吟片刻，“您不是约了刘侍郎夫人明日去城外观音庙上香吗？明日我多派几个稳妥的护卫跟着，车驾也仔细检查一遍。若无事发生，便证明那沈小姐确是胡言。若真有什么……那我们再作计较。”
林氏想了想，眼下也只能如此，便点了点头，但心中那丝疑虑却并未消散。
次日，天空阴沉，午后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林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登上了前往城外观音庙的马车。因为心中记挂着沈清璃的警告，她特意吩咐车夫慢行，注意路况。
马车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缓缓行驶，雨点敲打着车顶，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氏坐在车内，手中捻着佛珠，却始终无法静心。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路段，前方是一个缓坡。突然，拉车的两匹马不知为何同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前蹄扬起，猛地向前狂奔！
“吁——吁——！控制不住！马惊了！”车夫惊恐的呼喊声传来。
马车瞬间失控，在雨中疯狂地颠簸起来，车厢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林氏和车内的丫鬟被甩得东倒西歪，惊呼声一片！
“夫人小心！”
就在马车即将冲下缓坡，撞向路边一棵大树千钧一发之际！幸好孙瑾瑜提前安排好的两名护卫反应极快，一人冒险冲上前死死拉住一匹马的缰绳，另一人则奋力用刀鞘猛击另一匹马的后臀，吃痛的马匹稍微偏离了方向。
“砰！”一声巨响，马车车厢的侧面重重地撞在了大树的树干上，停了下来。
车内的林氏因为巨大的惯性，额头狠狠撞在了车厢壁上，顿时眼前一黑，鲜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人当场晕了过去。
“夫人！”
“快！救人！”
现场一片混乱。
当林氏在永宁侯府自己的床上悠悠转醒时，已是黄昏。 额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传来阵阵钝痛。她睁开眼，看到的是儿子孙瑾瑜焦急而庆幸的脸。
“母亲！您醒了！太好了！”孙瑾瑜长长舒了口气，“太医刚走，说您只是头部受了撞击，有些淤血，幸得救治及时，暂无大碍，但需静养些时日。”
林氏恍惚了片刻，昨日的记忆和今日的惊魂瞬间涌入脑海！马车惊魂！头部撞击！
沈清璃的预言……一字不差！全都应验了！
她猛地抓住儿子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颤抖：“瑜儿！马车……是不是下雨天出的事？是不是马匹受惊？我的头……是不是撞到了？”
孙瑾瑜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和急切的眼神，心中也是巨震！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母亲。一切都如……如那位沈小姐所言。车轴我们检查过，并无问题，但马匹的缰绳有一处磨损严重，加上雨天路滑，路边突然窜出一只野猫，才导致了马惊。若非我们提前加了护卫，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母亲头部受伤，但比起车毁人亡，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氏听完，靠在枕头上，久久不语，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的震撼。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金针渡穴……太医可说需要金针渡穴？”
孙瑾瑜摇了摇头：“太医只说静养，服用化瘀的汤药，并未提及此法。或许……此法玄奥，太医亦不精通。”
林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那个沈家小姐，绝非普通人！她真的能窥见天机！
“瑜儿，”林氏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备一份厚礼！不，备两份！一份是谢礼，感谢沈小姐的救命之恩！另一份……是赔罪之礼，为我昨日对她的怀疑和怠慢！立刻派人送去沈府！要当着沈家上下所有人的面，郑重其事地送过去！就说，多谢沈小姐昨日吉言示警，使我免遭大难，永宁侯府铭记于心！”
“是！母亲！”孙瑾瑜此刻对沈清璃也是充满了好奇和感激，立刻领命而去。
沈府，听雪轩。
沈清璃被软禁的第二日，过得并不平静。昨日送汤的小环虽然没有再来，但院子里明显多了几个陌生的婆子身影，显然是苏氏加派来看守她的人。送来的饭菜，沈清璃也都用银簪仔细试过，确认无毒才敢食用。
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淅沥的雨水，心中焦急。系统的三日任务时限正在一点点流逝，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该如何破局？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她听到看守婆子惊讶又带着几分恭敬的声音：“侯府的管事？您这是……”
一个中气十足、透着矜持的男声响起：“奉我家侯爷和夫人之命，特来拜谢贵府大小姐！”
沈清璃心中猛地一跳！永宁侯府！来了！
她立刻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位穿着体面、气度不凡的中年管事，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抬着两个沉甸甸的、盖着红绸的礼盒。沈府的管家也闻讯赶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那侯府管事朗声道：“昨日贵府大小姐在宴席上，曾出言提醒我家夫人近日有血光之灾，需避开水行。我家夫人原本将信将疑，不料今日夫人前往观音庙上香，途中果然因雨天路滑，马匹受惊，导致车驾失控！”
此言一出，院内的婆子、赶来的沈府管家，以及附近一些探头探脑的下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幸得沈小姐提前预警，我家世子爷加强了护卫，虽夫人额头受了些轻伤，但总算有惊无险，保全了性命！”管事的声音充满了感激，“侯爷和夫人特命小人送来谢礼，感谢沈小姐的救命之恩！另外，夫人深感昨日对小姐之言有所怠慢，心中不安，特备薄礼一份，以示赔罪！并言，永宁侯府欠沈小姐一个大人情，日后若有所需，力所能及之处，绝不推辞！”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沈府后院炸响！
沈清璃的预言……成真了！永宁侯夫人真的遇险了！而且正是因为沈清璃的警告，才得以保全性命！
永宁侯府不仅送来厚礼感谢，还公开承诺欠沈清璃一个人情！
这意义非同小可！永宁侯府是实权勋贵，在朝中地位不低！得到侯府的公开感谢和承诺，沈清璃的地位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管家和那些婆子们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看向沈清璃房门的目光，从之前的监视、冷漠，瞬间变成了震惊、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沈清璃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外面气氛的急剧变化。她缓缓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第一步，她走对了！这个反转，来得正是时候！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沈府各个角落。
原本因为昨日之事对沈清璃充满愤怒和失望的沈明远，在书房里听到管家的禀报后，拿着毛笔的手顿在了半空，脸上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
而正在佛堂捻着佛珠、盘算着下一步如何对付沈清璃的继母苏氏，听到心腹嬷嬷的急报后，手中的佛珠“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怎么可能？！那个小贱人……她真的……”苏氏的声音因为惊怒而尖锐。
她苦心营造的局面，竟然被沈清璃这莫名其妙的一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听雪轩内，沈清璃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预言初步应验，成功引起重要势力‘永宁侯府’的感激与关注，对沈府内部格局产生显着影响。奖励能量点：80。当前总能量点：260。】
【新手任务‘稳固立足点’完成度：30%。请宿主继续努力。】
沈清璃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水，天空露出一丝微光。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永宁侯府的谢礼，暂时震慑住了府中的牛鬼蛇神，但远未到高枕无忧的地步。父亲的态度会如何转变？苏氏和苏浅月绝不会坐以待毙？顾晏舟那边又会有何反应？
更重要的是，那个关于“金针渡穴”的提示，永宁侯夫人似乎并未用到？是伤势不重，还是……另有隐情？这会不会成为一个新的变数？
沈清璃轻轻抚摸着窗棂，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
棋局已开，她这个曾经任人摆布的棋子，如今要亲自执子了！
永宁侯府的谢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沈府激起千层浪。沈明远的态度会发生怎样的转变？而绝不会甘心失败的苏氏，在最初的震惊和恼怒之后，又会酝酿出怎样更阴险的毒计来对付声望骤升的沈清璃？沈清璃获得的这点微弱优势，能否抵挡住接下来更猛烈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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