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 年深秋的红溪村,枫叶红得像凝固的血。况国华背着复生在芦苇荡里狂奔,脚下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响声。怀里的孩子烧得滚烫,小脑袋歪在他肩上,嘴里还在念叨 爹,别丢下我。他胸口的血色印记突突地跳,像有只小蛇在皮肤下游走,每次跳动都伴着远处隐约的枪声。
叔,疼... 复生的指甲掐进他肩膀,滚烫的泪水滴在他手背上。况国华不敢停,自打前天从地窖逃出来,他们已经在芦苇荡里躲了两夜。此刻天光刚亮,他望着村口方向腾起的黑烟,心猛地揪成一团 —— 那是红溪村的方向。
等他扒开芦苇丛,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站不稳。村口的老槐树倒在血泊里,树上吊着三具尸体,都是村里的青壮年。何大叔的尸体还在老槐树下,胸口的伤口早已结痂,却被人砍去了右手 —— 那是常年握猎枪的手。
一声枪响惊飞了树上的寒鸦。况国华赶紧把复生藏进芦苇堆,自己贴着地面往前爬。村口的打谷场上,二十多个鬼子端着枪,把三十多个村民围在中间。人群里有李大爷,还有给过他红薯的王大嫂,此刻都缩成一团,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
八嘎!游击队的在哪里? 为首的日军少佐山本一夫踢翻一个陶罐,清澈的溪水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他军装上的血渍。况国华认得他,三天前就是他带着巡逻队冲进何家地窖,用刺刀捅死了何大叔。
没人吭声。山本一夫抽出军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不说?那你们就陪游击队一起死! 刀光闪过,王大嫂的儿子 —— 那个总追着复生玩的小虎,脖颈间绽开血花。王大嫂的惨叫还没出口,就被鬼子一脚踹倒在地。
况国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刚落地,就被泥土迅速吸干,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他看见山本一夫的军靴踩在李大爷的手上,老人的手指骨发出
声,却还在朝他藏身的方向摇头 —— 这是让他别冲动。
少佐,村口发现游击队脚印! 一个鬼子跑来报告,手里举着况国华掉落的布鞋。山本一夫的嘴角勾起冷笑,转身对着人群:原来游击队就藏在你们中间! 军刀再次举起,这次对准的是李大爷的眉心。
住手! 况国华猛地站起,驳壳枪指着山本一夫的眉心。这把枪是从鬼子尸体上捡的,此刻枪口还冒着热气 —— 他刚才在芦苇丛里解决了两个放哨的鬼子。村民们抬头看见他,眼里闪过希望,又很快被恐惧取代。
山本一夫转身,军刀在手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况国华,我就知道你没死。 他上下打量着况国华,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血色印记上,听说你炸了我的粮车,还杀了我三个手下?
况国华没吭声,枪口稳稳地指着对方眉心。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平时慢了许多,却清晰得可怕,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钢板上。胸口的印记突然发烫,他看见山本一夫的军刀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嘴唇泛着青白,像具冻了三天的尸体。
开枪啊。 山本一夫往前跨了一步,军刀突然劈下。况国华本能地侧身,刀刃擦着他的左臂划过,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却没滴落 —— 那些血珠悬在半空,像被什么力量托住,慢慢渗进石板缝隙。
村民们发出惊呼,况国华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刚才还血肉模糊的胳膊,此刻只剩下一道淡红的痕迹。山本一夫也愣住了,他见过无数战士,却没见过伤口能自己愈合的人。
你不是人... 山本一夫后退半步,军刀在手中颤抖。况国华趁机扣动扳机,却发现弹匣空了 —— 刚才在芦苇丛里已经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他暗骂一声,抽出背后的大刀,刀把上的红布条早已褪色,却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两人的刀刃相撞时,况国华听见了金属断裂的声音。他的大刀砍在军刀上,竟生生将那把精钢打造的军刀砍出缺口。山本一夫的虎口发麻,军刀
落地,眼里闪过惊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况国华没回答,大刀再次劈下。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狼嚎般的枪声,一队鬼子从芦苇荡里冲出,机枪子弹扫过打谷场的屋顶。况国华本能地扑向村民,却看见山本一夫捡起军刀,朝着缩在墙角的复生冲去。
复生! 况国华的吼声惊飞了屋顶的麻雀。他想冲过去,却被两个鬼子抱住大腿。低头一看,这两个鬼子正是前天在芦苇荡里被他解决的,此刻却像没事人一样,眼里泛着诡异的红光,指甲长得像野兽的爪子。
叔,救我! 复生的尖叫让况国华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看见山本一夫的军刀抵住复生的咽喉,孩子的脖子上已经渗出血珠。胸口的印记突然炸开般疼痛,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脊椎窜上头顶,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清晰无比 —— 他能看见山本一夫军装上的每一颗纽扣,听见远处溪水里游鱼摆尾的声音。
放开他! 况国华怒吼一声,随手甩飞抱住他的鬼子。那两个鬼子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撞在石墙上发出闷响,竟再也没爬起来。山本一夫惊恐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正在泛出红光,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那晚从溪水里走出的神秘人。
你... 你是将臣的人? 山本一夫的声音带着颤抖,军刀
落地。况国华趁机冲过去,一把将复生护在身后。村民们趁机四散奔逃,李大爷拉着王大嫂往芦苇荡跑,却被鬼子的机枪扫倒在地。
国华哥! 复生指着他的背后,眼里满是恐惧。况国华转身,看见山本一夫举着枪,枪口正对准他的眉心。这一刻,他突然感觉不到恐惧,甚至能看见子弹从枪口飞出的轨迹,像慢镜头般清晰。
枪响了。况国华听见复生的哭声,却感觉不到疼痛。低头一看,子弹停在胸前三寸处,像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住,慢慢落在地上,发出
的轻响。山本一夫的脸色煞白,转身就跑,却被况国华一把抓住后领。
为什么要杀他们? 况国华的声音像从冰窟里传来,他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山本一夫挣扎着,突然发现况国华的指甲已经变成青黑色,深深掐进他的肩膀,疼得他几乎昏过去。
因为他们藏了游击队! 山本一夫咬牙切齿,你们炸毁我的粮车,杀死我的士兵,这就是代价! 他突然冷笑一声,况国华,你以为自己能逃掉?将臣的血咒已经在你体内生根,你很快就会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况国华愣住了,想起那晚在溪水里看见的神秘人,还有胸口不断变化的血色印记。就在这时,远处的溪水突然沸腾,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从中站起,月光照在他脸上,皮肤苍白如纸,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 是将臣。
国华,带孩子走。 将臣的声音像夜风般飘忽,这里交给我。 他抬手一挥,正在扫射的鬼子突然定住,眼里的红光渐渐熄灭,一个个倒在地上。山本一夫趁机挣脱,朝着将臣开枪,子弹却穿过他的身体,打在溪水中的月亮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况国华没时间多想,抱起复生就往芦苇荡跑。身后传来村民的惊叫和鬼子的惨嚎,还有将臣低沉的笑声。复生在他怀里昏迷过去,小脸上全是泪痕,脖子上的木佛珠不知何时断了,珠子滚落在地,每一颗都映出将臣的倒影。
等他们跑出二里地,况国华才敢停下。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上,看着怀里的复生,突然发现孩子的嘴唇也泛着青白,和他胸口的印记颜色一模一样。远处的红溪村还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却照不亮况国华此刻冰凉的心。
叔,我冷... 复生在睡梦中呓语。况国华脱下棉袄裹住他,自己只穿着单衣,却感觉不到寒意。他摸了摸胸口的印记,发现那血色小蛇已经长成成年男子的手臂粗细,蛇信子几乎要触到咽喉。
别怕,叔在。 况国华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沙哑。他抬头望向红溪村方向,看见将臣的身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上,月光为他镀上一层血色,像极了地狱里的修罗。
就在这时,他听见溪水流动的声音里夹杂着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山本一夫带着几个鬼子追来。这次,鬼子们的眼睛都泛着红光,指甲长得能划破铁皮,奔跑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 —— 他们已经被将臣的血咒感染,变成了半人半僵的怪物。
况国华,你逃不掉的! 山本一夫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钉划在玻璃上,将臣的血能让我们永生,你们中国人,都将成为我们的奴隶! 他抬手一挥,几个鬼子扑上来,爪子直奔况国华的咽喉。
况国华抱着复生左躲右闪,突然发现自己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倍,甚至能看见鬼子爪子挥动的轨迹。他本能地反击,一拳打在鬼子胸口,竟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胸腔,鲜血溅在他脸上,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
况国华惊叫一声,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那血珠刚落在他掌心,就被皮肤吸收,胸口的印记发出欢快的跳动,像饿了三天的野兽终于吃到了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变成将臣那样的怪物,而这一切,都是从红溪村的那个夜晚开始的。
叔,你的眼睛... 复生不知何时醒了,盯着他泛着红光的眼睛,眼里满是恐惧。况国华赶紧别过脸,却看见山本一夫趁机扑来,军刀刺向复生的心脏。他来不及多想,张嘴咬住对方的手腕,一股腥甜的血味涌进口中,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山本一夫的惨叫声惊飞了树上的栖鸟。况国华松开嘴,看见对方的手腕已经见骨,而自己的牙齿竟变得锋利如刀。他抱着复生继续跑,直到再也听不见鬼子的脚步声,才敢在一片坟地里停下。
月光下,墓碑的影子像一个个肃立的士兵。况国华看着怀里的复生,突然发现孩子的脖子上也出现了淡淡的血色印记,像条小蛇正在沉睡。他知道,血咒已经蔓延到复生身上,他们再也回不去普通人的生活了。
复生,不管发生什么,叔都会保护你。 况国华轻声说,手指抚过孩子脖子上的印记,就算变成怪物,也要做保护你的怪物。 他抬头望向红溪村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浓浓的黑烟,像一条巨蟒盘旋在夜空。
远处传来狼嚎,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近,仿佛就在坟地的另一头。况国华站起身,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格外修长,脚尖微微踮起,像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野兽。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和复生的命运已经和将臣、和血咒紧紧绑在一起,而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充满血与火的世界。
血月升起时,况国华背着复生走进了茫茫夜色。没有人看见,他们留在坟地的脚印里,渗出的不再是人类的鲜血,而是带着冰晶的、暗红色的液体,像极了红溪村溪水中流淌的血色月光。而在他们身后,山本一夫的身影从黑暗中爬出,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红色,嘴角勾起的冷笑,比夜色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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