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中,鲁迪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没办酒席,只跟索菲亚在公寓里吃了面。
索菲亚煮的面,卧了两个荷包蛋,撒了把葱花。鲁迪坐在桌前,看着面,突然笑了:“我居然才二十三岁。”
“不然你以为你多大?”索菲亚递给他一双筷子,“老得快了点而已。”
鲁迪拿起筷子,没吃面,先摸了摸头发——上个月染的黑发又掉了,白头发从根上冒出来,像冬天的雪落在头顶。他当执行长已经五年了,从十七八岁到二十三岁,别人的二十三岁或许还在上学、玩闹,他却已经扛了五年的金沙会。
“五年前,我还在跟陈默会长吵架,抢他的账本看。”鲁迪叹了口气,“那时候觉得,能让大家有饭吃就不错了,没想到现在能有大巴车、码头,还能跟美国人做生意。”
“都是你拼出来的。”索菲亚说,给她夹了个荷包蛋。
“拼是拼了,就是太累了。”鲁迪咬了口荷包蛋,有点噎,“昨天晚上梦到铁路修完了,我站在火车上,想往下跳,却找不到车门。”
索菲亚没说话,伸手帮他顺了顺背。她知道鲁迪累——这半年他几乎没睡过整觉,要么在码头看货轮,要么在边境跟雇佣军通话,要么就在办公室算账本,眼底的青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要不……”索菲亚犹豫了下,“咱们真的辞职吧。找个像陈默会长一样的人,把金沙会交给他,咱们去欧洲。”
鲁迪放下筷子,看着她:“交给谁?巴老年纪大了,李老头只会算账,保罗懂技术但不懂管理,老王……老王只懂打仗。没人能接。”
“那就慢慢找。”索菲亚说,“总会找到的。”
“找不到了。”鲁迪摇头,“金沙会是我一手弄起来的,规矩是我定的,人是我用的,换个人来,要么被架空,要么把金沙会搞垮。到时候不光咱们过不好,大家都得回到以前的日子——没饭吃,没房住,甚至可能被叛军抢。”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就像被绑在战车上的马,战车往前冲,我就算累得想趴下,也得接着跑。”
索菲亚握住他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我陪着你。你跑不动了,我拉着你跑。”
鲁迪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他闻到她头发上的肥皂味,是医院用的那种,淡淡的,很安心。这五年,他算计过,狠过,抢过,也拼过,唯一的慰藉就是身边的这个人——她像块软布,能把他身上的硬刺一点点磨软。
下午,陈默来送生日礼物——是个木头盒子,里面装着块砚台,是他自己磨的。“知道你现在不怎么写字了,”陈默把盒子放在桌上,“但闲下来的时候,磨磨墨,能静心。”
“谢谢您,陈默会长。”鲁迪打开盒子,砚台是青黑色的,磨得很光滑。
“听说你跟美国人签了租借协议?”陈默坐在沙发上,没提生日,直接问正事。
“嗯。”鲁迪点头,“每月一万美元,还帮咱们建选矿厂。”
“小心点。”陈默说,“美国人精明,不会做亏本买卖。那协议没写清楚的地方,以后肯定会找事。”
“我知道。”鲁迪说,“我留了一手——选矿厂的工人用咱们自己的人,钥匙在保罗手里,他们想耍赖也拿不到。”
陈默没说话,看着鲁迪。他比五年前高了不少,也壮了不少,只是眼神里的疲惫藏不住,白头发也比去年更多了。“你才二十三岁。”陈默突然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鲁迪愣了愣,随即笑了:“您以前总说我毛躁,现在又嫌我逼得太紧了?”
“不一样。”陈默摇头,“以前是怕你干不成事,现在是怕你干成了事,人却垮了。金沙会没了你不行,但你没了金沙会,还能活。”
鲁迪没接话。他知道陈默是为他好,但他放不下——广场上居民的笑脸,工厂里工人的锤子声,码头货轮的鸣笛声,这些都像绳子,把他牢牢绑在金沙会的战车上,想松都松不开。
陈默走后,鲁迪把砚台放在桌上,看着窗外。经济城的塔吊还在转,大巴车的黑烟在远处冒,公交马车的铃铛声隐约传来。他拿起手机,给老王打了个电话:“边境的事再缓一缓,先别动手,我再派人和坦桑尼亚谈。”
挂了电话,他走到索菲亚身边,从背后抱住她:“等我处理完美国人的事,处理完边境的事,咱们就去海边住几天,就咱们俩。”
“好。”索菲亚点头,靠在他怀里。
二十三岁的鲁迪,站在自己亲手造的城市里,白头发在阳光下闪。他知道战车还得往前冲,但至少现在,他想暂时松开缰绳,喘口气——为了自己,也为了怀里的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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