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的日常,便在处理不完的宫务、听不完的回禀、以及无处不在的窥探与算计中,流水般过去。
转眼已是深冬,紫禁城的雪一场接着一场,将琉璃碧瓦、朱红宫墙尽数覆于纯白之下,掩盖了所有污垢,也冻结了诸多声响。
年世兰逐渐适应了这种忙碌与警惕并重的生活。
她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和掌控力,将六宫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既不过于严苛,也绝不纵容,很快便在表面上赢得了“公允持重”的名声。
皇帝对此颇为满意,来翊坤宫的次数虽不如从前频繁,但每次来,多是看看弘晟,与她说说前朝无关痛痒的闲话,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倚重。
然而,年世兰心底那根弦从未放松。她深知,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雪后的短暂间歇,冰层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午后,她正批阅着内务府新呈上的一批宫人年节赏银发放册子,周嬷嬷悄步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娘娘,”她凑近年世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咱们放在延禧宫附近的人,回话了。”
年世兰笔下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安常在确实深居简出,但并非全然闭塞。这几日,她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常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往御花园的梅林那边去。”
“梅林?”年世兰抬起眼,“这冰天雪地的,去做什么?”
“奴才跟了几次,那太监极为警惕,不敢靠太近。只远远瞧见,他似乎……像是在埋什么东西,又或是从地里取什么东西。每次停留时间不长,且专挑偏僻无人的角落。”
埋东西?取东西?年世兰眸光微凝。安陵容擅调香,所用材料五花八门,有些来自御花园的植物根茎或收集的雪水花露,并不稀奇。但如此鬼鬼祟祟,绝非寻常采集。
“可看清是何处?”
“约莫是在西北角那几株老绿萼梅附近,地方很偏,积雪也厚。”
年世兰沉吟片刻:“找个绝对可靠、手脚干净的小心腹,等那太监下次再去之后,趁无人时,悄悄去他动过土的地方看看,不必深挖,只需探探有无异常。切记,绝不可打草惊蛇。”
“是。”周嬷嬷会意,立刻转身去安排。
处理完手头事务,年世兰觉得有些气闷,便信步走到廊下透气。
庭院中积雪皑皑,几个小太监正在颂芝的指挥下清扫出一条小径。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梅花若有似无的冷香。
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扫雪的小太监,忽然在其中一人身上顿了顿。
rew那太监低着头,努力挥动着比他还高的扫帚,动作略显笨拙,侧脸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颂芝,”她唤道,“那个扫雪的小太监,看着面生,是哪里的?”
颂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忙回道:“娘娘,那是内务府新分来负责庭院洒扫的小柱子,才来了三四日,原是负责御花园东南角一带的,因着年前人手调配,补了咱们这里的缺。”
御花园东南角?年世兰心中微微一动。那里离碎玉轩,可不远。
“哦?”她状似无意地问道,“瞧着年纪不大,手脚倒还勤快。原在御花园,怎的调过来了?”
“听管事的说,是碎玉轩的莞贵人前些日子病中嫌御花园修缮的工匠吵闹,管事太监便调整了几处的人手,这小柱子也是那时调出来的。”颂芝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碎玉轩……甄嬛……
年世兰不再多问,只淡淡道:“既来了,便好生学着规矩当差吧。”
“是。”
晚膳时分,周嬷嬷回来了,神色愈发凝重,屏退左右后,才低声道:“娘娘,咱们的人去探过了。那绿萼梅下的雪地里,确实有新翻动又匆忙掩埋的痕迹,很浅。他不敢妄动,只极小心地拨开一点雪和浮土,闻到一股极淡的……像是药材,又混合着某种特殊香料的味道,那味道……说不出的怪异,闻久了竟有些头晕心慌。”
药材?怪异香料?头晕心慌?
年世兰的心猛地一沉。安陵容在偷偷弄什么?绝非寻常香囊那么简单!
“可能辨出是什么药材?”
周嬷嬷摇头:“味道太杂太淡,辨不出。但咱们的人说,那味道……隐约有点像以前在太医院闻到过的,一些……一些不入正途的方子所用的东西……”
不入正途的方子?!
年世兰的指尖骤然冰凉。安陵容难道敢在宫中私制禁药?!她想做什么?用在谁身上?
联想到她近日的安分守己,这诡异的举动更显得可疑至极。
“继续盯紧她宫里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个小太监。但务必加倍小心,安陵容心思细腻,嗅觉灵敏,绝不能让她察觉。”年世兰声音冷冽,“另外,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查一查,最近太医院可有丢失什么特殊的药材,或者,有没有哪个太医,与延禧宫有过不该有的接触。”
“是,老奴明白。”周嬷嬷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正说着,外头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竟是皇帝身边的小夏子来了,送来了一筐新进贡的东珠,说是皇上瞧着圆润光亮,特赐给皇贵妃镶首饰玩赏。
年世兰谢了恩,让小夏子带话回去,说自己晚些亲手做了皇帝爱吃的点心送去谢恩。
打发走小夏子,年世兰看着那筐光华璀璨的东珠,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帝王的赏赐固然荣耀,却也伴随着审视与期望。她如今站在这个位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拿起一颗东珠,珠子圆润冰凉,映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眸。
安陵容的诡异举动,碎玉轩看似平静下的暗流,还有宫中那些或明或暗、窥探着翊坤宫的目光……
她轻轻摩挲着东珠光滑的表面。
这后宫,当真是一刻不得安宁。
“颂芝,”她忽然开口,“去把前日内务府新送来的那匹云锦找出来,鹅黄色的那匹。”
颂芝应声而去。
年世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已有了计较。安陵容那边,需得暗中查探。而碎玉轩……或许,该寻个由头,亲自去“探病”一回了。
总不能,让她一直“病”下去。
夜色渐浓,翊坤宫的灯火亮至深夜。
而紫禁城的另一角,延禧宫内,安陵容对着一盏孤灯,正仔细地将一些研磨得极细的粉末,混入一个小小的香囊中。她的眼神专注而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的笑意。
窗外,风雪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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