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苔藓瞬间枯萎带来的诡异触感，仿佛生命的流逝被压缩在了弹指一瞬。低头看向怀中那再度沉寂的破碗，心底涌起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战栗的明悟和……贪婪！
这碗，真能夺灵！
“感觉如何？”苍梧的声音带着一丝古老的漠然，仿佛方才只是让他捏死了一只蚂蚁，“造化之妙，在于生，亦在于灭。枯荣轮转，方为天道。你手中这残片，便是窃取这轮转之机的钥匙，虽微末，却直指本源。”
腹中的饥饿绞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凶猛，伴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魂魄的“渴求”。初步运转《九劫筑基篇》带来的细微改善，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滴了几滴水，反而彻底激起了身体对“灵蕴”的本能渴望！
饿！渴！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饥饿的野狼，扫视着这个昏暗潮湿的洞穴。方才苍梧的话在耳边回响——“这洞里，看起来能‘吃’的东西，似乎……不止那点苔藓。”
视线掠过冰冷的石壁，落在那些滑腻的、不同种类的苔藓和地衣上；落在角落里堆积的、不知名的枯黄杂草上；甚至落在那些从洞顶缝隙艰难钻出的、瘦弱扭曲的怪异小藤蔓上……
这些，在片刻前还是无人问津的、死寂的植物。
而现在，在他眼中，却仿佛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极其微弱的“生命光泽”！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滚动了一下。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去触碰，去“吞噬”！
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深吸一口气，看向那点幽光：“前辈，此碗……该如何主动驱使？”仅凭无意间的触碰，效率太低，且难以控制。
“意念。”苍梧回答得言简意赅，“将它视为你肢体的延伸，你意志的通道。集中你的精神，将‘汲取’的念头灌注其中，同时以手为媒，触碰你欲取之物。切记，莫要贪多，你魂体初定，经脉孱弱，需循序渐进。先从那些蕴含灵机最微弱的开始。”
意念集中……
他再次看向一片距离稍远的、颜色深暗的苔藓。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怀中的造化碗上，在心中不断观想“汲取”、“吞噬”的景象。
同时，他伸出手指，缓缓靠近那片苔藓。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
“嗡……”
怀中的碗身再次传来那熟悉的、细微却清晰的震动！
一股比之前明显许多的吸力自碗底产生，通过他的手臂，导向指尖！
指尖触及苔藓。
“嗤……”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声响。那片巴掌大的深暗苔藓，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燎过，瞬间失去所有水分和光泽，变得焦黑、酥脆，而后化作一小撮飞灰，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一股明显粗壮了不少、带着浓郁土腥和阴湿气息的暖流，自指尖汹涌而入，通过碗身的转化，再涌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比之前吸收的无主灵蕴和那一点苔藓精华强劲得多，甚至带来一丝鼓胀感！
他不敢怠慢，立刻依照《九劫筑基篇》的法门，引导这股新生的暖流在经脉中运转。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
暖流所过之处，饥饿感被迅速抚平，身体的虚弱和寒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在滋生！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难得的滋养，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拓宽和强化！
当这股暖流最终消耗殆尽时，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只觉身体轻快了不少，连视线都似乎清晰了许多。
有效！真的有效！
而且，效率远超等待破碗自行凝聚！
兴奋如同潮水般涌上，但他很快再次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洞穴，那些剩余的苔藓、杂草，在他眼中已不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一块块亟待开采的“资粮”！
他没有立刻继续，而是闭目回味刚才的过程，揣摩着那种“意念集中”的感觉，试图更精微地控制造化碗的吸力。
片刻后，他再次伸手，这次的目标是一株枯黄了一半的杂草。
意念微动，吸力产生。
杂草迅速枯萎，化作飞灰。又一股暖流涌入，虽不及方才那片奇异苔藓，却也比自行等待强上太多。
他如法炮制，继续吸收、炼化。
一株，两株，一片，又一片……
洞穴内，那些顽强生长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低等植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片片地失去生机，化为齑粉。而他的气息，则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地变得扎实、厚重。
饥饿感早已消失，身体的虚弱感被驱散了七七八八，皮肤下的苍白褪去，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最奇妙的是，他感觉自己的五感似乎都变得敏锐了些许，能更清晰地听到洞顶滴水的声音，能更分明地感受到空气中流动的微弱气流。
当他将视线内所有能发现的、蕴含微弱灵机的植物全部“吞噬”殆尽后，他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体内流淌。虽然远称不上强大，但比起之前那个奄奄一息、随时可能倒毙的乞丐，已是天壤之别！
《九劫筑基篇》的第一转，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小半！肉身得到初步淬炼，经脉也稳固了许多。
这造化碗，配合这上古筑基法门，简直是逆天！
“效果尚可。”苍梧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带着那份古老的淡然，“可惜，皆是些不入流的凡俗草木，灵机稀薄驳杂，于你目前固本培元尚可，欲要完成筑基第一转，还差得远。”
劫（他此刻已在心中默认了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并无失望。能有此进展，已是侥天之幸。
“前辈，接下来该如何？”他恭敬地问道。有了力量，才有了对话的底气，也更清晰地认识到这位古老残魂的深不可测。
“自然是离开此地。”苍梧道，“此洞荒僻，灵机匮乏，已被你搜刮一空。欲得更多资粮，需入人世，寻灵物，或……觅灵地。”
入人世……青林城，赵家！
劫的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你此刻虽脱胎换骨，但于修士而言，仍与蝼蚁无异。报仇之念，暂且压下。”苍梧冷冰冰地打断他的思绪，“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变得更强。城内龙蛇混杂，反而易于隐藏。且人多之地，信息流通，或可探听些有用消息，比如……何处有低阶灵草售卖，或是何处有无人看管的……药田。”
苍梧的话意味深长。
劫心中了然。购买需要钱财，而他身无分文。那另一条路……
“从此洞出去，沿东南方向小路下行，约莫半个时辰，便可看到官道，循路而行，即可抵达青林城。”苍梧指点道，“入城之后，谨言慎行，莫要轻易显露造化碗之异状，亦莫要再称‘劫’此名。”
劫微微一怔：“为何？”
“ ‘劫’字，戾气过重，杀意太显。你如今弱小，此名易引人注目，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既是新生，当有遮掩。”苍梧顿了顿，似乎思索了一下，“你前世姓甚？”
劫沉默片刻，前世家族的姓氏让他感到恶心与耻辱。他摇了摇头：“那份姓氏，我已舍弃。”
“既如此……”苍梧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便姓‘凌’吧。凌云之志，始于微末。至于名……便叫‘尘’。凌尘。藏锋于钝，隐志于微。如何？”
凌尘？
劫，不，凌尘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
藏锋于钝，隐志于微。
不错。正合他眼下处境。
“多谢前辈赐名。”凌尘躬身一礼。从此，世间再无那个被窃取命运的冤魂，亦无那个冻饿而死的乞儿，唯有背负血海深仇、于微末中挣扎求存、伺机而起的凌尘！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赋予他新生的洞穴，以及深处那点幽光，将“苍梧”和此地的位置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迈步走出了洞穴。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清新而冷冽。
他站在洞口，眺望着东南方向。山下远处，隐约可见一道官道蜿蜒，更远方，一座城池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青林城。赵家。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依旧破烂、却不再显得那么肮脏冰冷的衣物，将那只看似普通的破碗仔细揣入怀中。
目光平静而深邃，再无半分之前的绝望与茫然，只剩下冰冷的坚定和隐忍的锋芒。
他抬步，沿着苍梧所指的崎岖小路，一步步，沉稳地向下走去。
新的身份，新的起点。
复仇之路，第一步，从踏入这青林城开始。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洞穴深处那点幽光轻轻闪烁，苍梧那无人听闻的低语缓缓回荡：
“造化碗残片，天罚雷劫之魂，再加上那纠缠不清的……‘因果’……小子，你的命数，连老夫，都有些看不透了……”
“凌尘……莫要让老夫……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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