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内的长夜,冰冷而漫长。
秦龙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几乎一夜未眠。秦雨柔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而体内龙血的死寂和伤势的疼痛更是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他闭着眼,却不是在休息,而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今日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思考着每一种可能的应对方式。
投降?屈服?绝不!那无异于自我毁灭,他宁可玉石俱焚。
硬扛?死战?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只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那出路究竟在何方?
窗棂的缝隙间,渐渐透入一丝灰白的光线,驱散了宗祠内深沉的黑暗。黎明,到来了。伴随着黎明一同到来的,是前山方向隐隐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喧闹声。
锣鼓笙箫,人声鼎沸,远比昨日迎接柳擎时还要热闹隆重。
秦龙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一夜的煎熬与思考,非但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有了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该来的总会来,恐惧和焦虑毫无用处。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寒冷和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走到那扇被封死的窗户前,透过狭窄的缝隙向外望去。
虽然视野受限,但仍能看到远处通往宗祠的山路上,已经铺上了崭新的红毯,道路两旁插满了秦家的旌旗,一些执事弟子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和布置,脸上洋溢着与这肃穆宗祠格格不入的兴奋与谄媚。
为了迎接柳清雪,秦家还真是做足了场面功夫。这份隆重,与他昨日被押解而来时的冷清,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听说了吗?柳仙子已经到了前府了!”
“家主(族长)和所有长老都亲自出迎呢!”
“啧啧,十六岁的真元境,流云宗未来的宗主啊!要是能看上我一眼就好了……”
“做梦吧你!赶紧把这里收拾好,别出了岔子!”
窗外路过两名负责清扫的杂役弟子,兴奋的议论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柳清雪已经到了。秦龙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分。他转身,走到宗祠大殿的中央,面对着那无数冰冷沉默的祖先牌位,缓缓盘膝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他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如同一个即将走上最终战场的战士,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宗祠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涌来。终于,在日上三竿之时,一阵异常清晰的、充满激动与赞叹的声浪由远及近,停在了宗祠大门之外。
“恭迎柳仙子!”
“柳仙子光临宗祠,令我秦家先祖亦感荣光!”
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是铁锁被打开,沉重铁门被缓缓推开的“吱呀”声。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昏暗的宗祠,在地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光斑中尘埃飞舞。
秦龙眯了眯眼,逆着光,看向大门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簇拥着的秦家高层,族长秦震山、执法长老等人赫然在列,但此刻他们都微微躬着身子,脸上堆满了近乎卑微的笑容,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核心的那道身影。
光芒渐失后,那道身影清晰地呈现在秦龙眼前。
依旧是昨日的流云宗核心弟子服饰,白衣胜雪,衣袂飘飘,但今日的柳清雪,似乎更加光彩照人。她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青丝如瀑,挽着精致的发髻,插着一支灵气盎然的玉簪,眉眼如画,肤光胜雪,周身隐隐有灵光流转,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与昨日大殿上的冷冽相比,她今日的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天悯人般的淡漠。这种淡漠,比之前的傲慢更加伤人,因为它意味着对方已经完全将你视若无物,连情绪都懒得为你波动。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阴森古老的宗祠,掠过那些沉默的牌位,最后,如同蜻蜓点水般,落在了大殿中央盘膝而坐的秦龙身上。
那目光,没有仇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物品般的平静。仿佛在看着一件与自己再无瓜葛的、蒙尘的旧物。
“清雪侄女,这便是我秦家宗祠,历代先祖安息之地。这逆子便被罚在此处面壁思过。”家主秦震山在一旁陪着笑,语气恭敬。
柳清雪微微颔首,声音清冷空灵,如同山涧清泉,却带着一种遥远的距离感:“有劳秦家主和各位长老费心安排。清雪今日前来,并无他意,只是念及往日情分,想来与秦龙……做个最后的了断,也好了却一桩因果,免得日后修行时心生挂碍。”
她的话语得体,姿态优雅,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是来彻底划清界限的,以免秦龙这个“污点”影响她未来的通天大道。
“应当的,应当的。”秦震山连忙点头,随即脸色一沉,对秦龙喝道,“逆子!还不快起身拜见柳仙子!”
秦龙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柳清雪的视线,身体却纹丝不动,只是淡淡开口:“宗祠重地,先祖在前,秦龙正在面壁思过,不便全礼,还请见谅。”
不卑不亢,却暗指对方在宗祠喧哗失礼。
柳清雪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她莲步轻移,在距离秦龙一丈远处停下,这个距离,既能清晰对话,又保持着一种疏远和安全的界限。
“秦龙,”她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一夜过去,你可想清楚了?”
宗祠内外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秦龙身上,空气紧张得仿佛要凝固。秦虎等人更是屏住呼吸,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等着看秦龙如何被彻底碾碎尊严。
秦龙看着眼前这张完美无瑕、却冰冷如霜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三年前那个会跟在他身后、笑容明媚的少女,终究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陌生而遥远的“柳仙子”。
他没有回答柳清雪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柳小姐今日如此兴师动众前来,就是想问我想清楚了没有?”
柳清雪似乎没料到秦龙会如此反问,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很快被淡漠掩盖:“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执迷不悟。你我之间,已无可能。纠缠下去,于你于我,皆无益处。”
“纠缠?”秦龙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宗祠里回荡,带着几分苍凉,“柳小姐何曾见我纠缠于你?昨日大殿,婚书已毁,言语已尽。莫非柳小姐觉得,那般还不够‘了断’?”
柳清雪被噎了一下,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秦龙的强硬,超出了她的预料。在她想来,经过一夜的囚禁和冷静,这个废物应该认清现实了才对。
“牙尖嘴利,改变不了你是废物的事实。”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柳清雪身后响起,是她的堂兄柳风。他上前一步,眼神倨傲而轻蔑地俯视着秦龙,“清雪师妹念旧情,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别给脸不要脸!”
龙血境八重的威压随之弥漫开来,虽然不如柳擎那般恐怖,但也让宗祠内的空气为之一凝,许多秦家子弟脸色发白。
然而,处于威压中心的秦龙,只是身体微微晃了晃,便再次稳住。他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柳风:“我与柳小姐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这就是流云宗的规矩?”
“你!”柳风勃然大怒,周身灵力涌动,眼看就要出手。
“师兄。”柳清雪淡淡开口,阻止了柳风。她看着秦龙,眼中最后一丝耐心似乎也耗尽了,“秦龙,我本念在旧情,想给你一个体面。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
她顿了顿,手腕一翻,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出现在她纤纤玉指之间。玉瓶晶莹剔透,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枚龙眼大小、氤氲着浓郁灵气的丹药。
“这枚‘凝气丹’,虽不及昨日破境丹珍贵,但也足以助你稳固当前境界,甚至有一丝希望缓解你龙血枯竭之症。”柳清雪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今日我便将它赠与你,从此你我,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说着,她手指轻轻一弹,那枚盛放着凝气丹的玉瓶,划过一道弧线,却不是飞向秦龙的手中,而是……落向了他身前的冰冷地面!
如同施舍乞丐一般!
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宗祠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透过大门,照在那下落的玉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也照出了柳清雪眼中那抹彻底划清界限的冰冷与绝情。
二次羞辱,以最践踏尊严的方式,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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