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阁的穹顶并非砖石,而是凝固的、流淌着暗金色泽的混沌星璇。亿万细微的星辰在其中生灭,投射下的并非光芒,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慑万灵的“定”之意蕴。乔宇躺在由整块混沌暖玉雕琢的巨榻上,呼吸悠长而深彻,仿佛每一次吐纳都带动着星璇的微澜。几名身着月白鲛绡的九尾狐侍女,垂首静立在厚重得如同界碑的玄黑殿门外。她们气息收敛到极致,雪白的狐尾紧贴地面,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屏息。这里是妖皇的寝宫,是新生的“曜日”妖庭核心,弥漫的混沌钟威压,让这些血脉高贵的上古遗族,也只剩下最纯粹的敬畏与臣服。
沉沦于熟悉的战场
黑暗,粘稠得如同万古未化的归墟之泥。然后,是光。撕裂混沌的光!焚烧苍穹的光!湮灭星辰的光!
乔宇的意识,再一次被无可抗拒地拖拽进那早已刻入灵魂骨髓的画卷。依旧是那片破碎到极致的洪荒天宇。天穹不再是蔚蓝,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透过裂痕,能看到狂暴的混沌气流如同亿万条巨蟒般疯狂涌入、绞杀!曾经辉煌的三十三重天宫,此刻如同被顽童踩碎的琉璃玩具,残骸裹挟着仙神的尸体和燃烧的战舰,如同陨星雨般轰然坠落,砸向下界早已化为焦土的大地,溅起冲天的血与火之浪!
大地在哀嚎!不周山的残骸如同倾倒的巨人脊梁,断裂处喷涌着浑浊的、足以腐蚀金仙的地脉煞气!巍峨的巫族祖殿崩塌大半,粗犷的图腾柱折断,上面浸染着暗沉发黑的神魔之血!无数庞大如山的巫族战士、驾驭着狰狞巨兽的洪荒大妖,如同两股毁灭性的洪流,在破碎的山河间疯狂碰撞、绞杀!
“吼——!杀!为了父神血脉!撕碎这些扁毛畜生!”共工祖巫那庞大无匹的玄冥真水法相在战场中心咆哮,巨大的蛇尾每一次抽击,都让万里山河崩裂,玄黑色的重水化作亿万柄蚀骨穿魂的利箭,将一片片妖云连同其中的妖兵瞬间化为脓血!奢比尸的毒瘴弥漫,所过之处草木凋零,仙神腐化,连法宝灵光都黯淡熄灭!天吴的八首八面卷起灭世罡风,将天空的妖神舰队如同落叶般撕扯粉碎!
妖族的反击同样惨烈决绝!妖师鲲鹏化作垂天之云,双翼每一次扇动都卷起吞噬星辰的空间风暴,将大片巫族战士吸入无垠虚空绞成齑粉!计蒙的九颗狰狞龙首喷吐着冰、火、毒、雷的毁灭吐息,在巫族战阵中犁开一道道血肉焦糊的死亡沟壑!毕方化作焚天之火,赤金色的神炎焚烧万物,连空间都在扭曲熔化!更有无数星斗幡摇动,周天星力被强行接引,化作毁灭性的光柱轰击大地!
血雨滂沱,神魔的残肢断臂如同暴雨般落下,法则的碎片在碰撞中湮灭,发出刺耳的悲鸣。整个天地,就是一座巨大的、正在走向最终毁灭的熔炉!绝望、疯狂、暴戾的气息,浓郁得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定的存在瞬间癫狂!
乔宇的意识如同一个没有形体的幽灵,漂浮在这片熟悉到令人窒息的炼狱上空。二十年了!从他降生于世,每一个夜晚,他都在这片相同的、无比真实的战场上沉沦、挣扎、惊醒!每一次,那刻骨的悲伤、滔天的愤怒、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自己就是其中一员的巨大悲怆,都会将他从梦中撕扯出来,冷汗浸透衣衫,心脏狂跳如雷!
他早已熟悉这里的每一处细节:共工撞击不周山时,那天地倾覆的巨响;帝俊陛下驾驭河图洛书,硬撼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时,那令诸天星辰黯淡的恐怖能量涟漪;甚至能“听”到某个不知名小妖在临死前,那一声被淹没在战场轰鸣中的、微弱的哭嚎…太熟悉了,熟悉得如同呼吸。他无数次试图在这梦境中寻找线索,寻找自己为何会夜夜重历此战的答案,却总被那汹涌的情绪狂潮吞没,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这一次,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悲伤依旧如同冰冷的潮水,浸透灵魂。愤怒的火焰在胸膛燃烧,灼烧着每一寸意识。那巨大的悲怆,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到妖皇帝俊,那身披太阳金焰的伟岸身影,在奢比尸的剧毒瘴气和蓐收的庚金神剑围攻下,金乌法相黯淡,金色的神血如同熔化的星辰般喷洒长空…熟悉的剧痛,再一次攥紧了乔宇的心脏。
视角的裂痕与破碎的封印
然而,就在那极致的悲怆与愤怒即将如往常一样将他吞噬、推出梦境的前一瞬——异变陡生!
乔宇的意识,或者说他“观看”的视角,猛地发生了剧烈的、无法控制的偏转!不再是上帝般俯瞰整个战场的幽灵视角!而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拽”向了战场最核心、最惨烈、也是能量风暴最狂暴的区域——那正是东皇太一与几位祖巫最终同归于尽的绝杀之地!
视角在高速坠落、旋转!如同被卷入了一个毁灭的旋涡!“不——!大哥!!”一声凄厉到极致、愤怒到极致、也悲痛到极致的咆哮,如同炸雷般直接在乔宇的灵魂核心炸响!这声音…这声音!不是从外界听到的!是…是从他自己意识深处爆发出来的!
轰隆!!!眼前破碎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随即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重新凝聚!
他“看”到了!不再是旁观!他正“站在”那毁灭风暴的最中心!头顶,是混沌钟那布满裂痕、光芒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哀鸣的庞大钟体!钟壁上,映照出自己浴血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着破碎帝袍,头戴日冕冠冕,周身燃烧着太阳真火却已近乎油尽灯枯的伟岸身影!东皇太一!
对面,是状若疯魔、气息同样狂暴衰败的帝江、烛九阴、强良三大祖巫!帝江的空间切割之力扭曲着一切,烛九阴的时光之毒侵蚀着本源,强良的破灭雷霆撕裂着神魂!狂暴的攻击如同灭世的海啸,疯狂冲击着混沌钟摇摇欲坠的防御!
视角的转换带来了感官的全面侵袭!剧痛!身体被空间之力切割、时光之毒腐蚀、破灭雷霆轰击的、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哀鸣崩解的剧痛!虚弱!本源枯竭,神魂重创,连催动混沌钟都变得无比艰难的虚弱!愤怒!看着兄长帝俊在远处被围攻重创濒死的、足以焚尽理智的滔天怒火!绝望!看着亿万妖族儿郎在巫族屠戮下灰飞烟灭、妖庭基业毁于一旦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啊——!!!”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再次炸响,这一次,乔宇清晰地感受到,这就是“自己”发出的声音!是东皇太一的声音!这咆哮中蕴含的不甘、愤怒、决绝,如同沸腾的岩浆,冲垮了他意识中最后一道名为“旁观者”的堤坝!
就在这一声咆哮中,就在那无边剧痛、虚弱、愤怒、绝望交织到顶点的刹那——“咔嚓!”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破碎的轻响,并非来自外界战场,而是直接从他灵魂最深处、从那个被重重迷雾和混沌钟碎片力量包裹的、最核心的区域传来!
有什么东西…碎了!
碎片洪流与真名的觉醒
封印!那层从他有记忆起就存在、坚固无比、隔绝了他灵魂深处某个巨大秘密的封印,在这一刻,在这源自“太一”本源的极致情绪冲击下,在混沌钟碎片于他体内彻底融合后的“定”之法则的共鸣下——轰然破碎!
轰——!!!不再是梦境的画面!不再是旁观的情绪!是记忆!是烙印在真灵最深处、被封印了万古轮回的、属于“东皇太一”的庞大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瞬间冲垮了“乔宇”这二十年的意识堤防,狂暴地倒灌进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到:太古星空,怀抱混沌钟诞生的懵懂与威严…太阳星中,与兄长帝俊相伴修行的兄弟情谊…建立妖庭,统御万妖,制定天条,意气风发…与十二祖巫争夺洪荒主导,摩擦渐生,终至水火不容…最终之战爆发,血染苍穹,兄弟离散,部众凋零…兄长帝俊被祖巫围攻,金乌泣血,最后望向自己那诀别与托付的眼神…最后的疯狂,燃烧本源,催动混沌钟,冲向三大祖巫…那毁灭性的光芒吞噬一切前,心中唯一的念头:“护住…钟…妖族…不绝…”
无数画面、声音、情感、知识…如同亿万颗燃烧的星辰碎片,疯狂撞击、融合!巫妖大战的细节不再是模糊的梦境,而是无比清晰的亲身经历!混沌钟的每一道玄奥符文、每一缕“定”之法则的运用感悟,如同本能般苏醒!妖庭的辉煌、妖族的传承、洪荒的秘辛…海量的信息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
剧烈的头痛!如同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疯狂穿刺搅拌!乔宇(或者说,正在被太一记忆洪流重塑的乔宇)在混沌暖玉榻上猛地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痛苦的嘶吼!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素袍,额角、脖颈青筋暴起,如同虬龙般蠕动!
“吾名…”混乱的记忆碎片在疯狂旋转、重组、归位,一个烙印在真灵本源的名字,带着万古的沧桑、无上的威严、以及刻骨的悲怆,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在他灵魂的至深处轰然炸响,驱散了所有迷雾,照亮了所有过往!
“东皇…太一!”这四个字如同拥有实质的重量,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压,在他意识核心狠狠烙下!
嗡——!!!就在这真名觉醒的瞬间,异变陡生!
钟鸣惊世与妖庭俯首
沉睡于乔宇(太一)体内、已与他本源彻底融合的混沌钟碎片,如同被注入了最核心的源初意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之前内敛的“定”之威严,而是一种凌驾诸天、号令万妖、唯我独尊的——皇者气息!
一道无法形容、却又真实不虚的钟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以法则共振的方式,瞬间扫过整个“曜日”妖皇大殿,扫过下方绵延万里的妖庭疆域,甚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空间屏障,朝着更遥远的洪荒天地扩散开去!
东皇阁外。那几名垂首侍立的九尾狐侍女,娇躯猛地一颤!源自血脉最深处、铭刻在灵魂里的古老敬畏与臣服感,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那是来自开天辟地之初、妖族共主的气息!是铭刻在万妖真灵深处的、不可违逆的皇者烙印!“噗通!”“噗通!”膝盖砸在冰冷玄黑地面上的声音接连响起。所有的九尾狐侍女,无论修为高低,皆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雪白的狐尾因极致的敬畏而剧烈颤抖!她们甚至不敢抬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灵魂都在那声无形的钟鸣下战栗、膜拜!
妖皇大殿下方,正在处理事务的毕方、计蒙、飞廉三位上古妖神,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毕方手中的玉简瞬间化为齑粉,计蒙巨大的身躯轰然跪倒,压碎了身下的石座,飞廉化作的风影瞬间凝滞、显形,同样以最谦卑的姿态匍匐于地!他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狂喜、以及深入骨髓的敬畏!“陛…陛下!”毕方声音嘶哑颤抖,老泪纵横,“是…是东皇陛下的气息!真正的…皇者归来!”
整个“曜日”妖庭疆域内,无论是最底层的妖兽,还是坐镇一方的大妖,这一刻全部停下了所有动作!血脉在沸腾!灵魂在共鸣!一种源自亘古的召唤,一种对无上皇者的绝对臣服,让亿万妖族不由自主地朝着妖皇大殿的方向,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与嘶吼!万妖朝拜!声浪汇聚,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天地!
而此刻,东皇阁内。乔宇,或者说东皇太一,猛地从玉榻上坐起!双眸睁开!右眼,依旧是深邃的归墟之渊,死寂终结。左眼,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星璇之中,一点混沌光芒彻底点亮,不再是法则的具现,而是燃烧着熊熊的、属于东皇太一的——不灭意志与滔天怒火!悲伤与愤怒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记忆的彻底苏醒,变得更加刻骨,更加深沉,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积压着足以焚毁诸天的力量。但在这悲伤与愤怒之上,一种更加宏大、更加霸道、统御万古的皇者威严,如同苏醒的太古巨神,轰然降临!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那流淌的、蕴含着“定”之法则与太阳真火本源的混沌色能量。梦境不再是梦。他是乔宇,更是东皇太一。巫妖的血仇未泯!兄长的托付未尽!妖族的未来…在他掌中!混沌钟碎的因果…由他重续!那名为“曜日”、窃夺天道、猎杀神魔的组织…将成为他重临洪荒、清算旧账的第一块磨刀石!
沉睡的皇者,于血与火的梦魇中彻底苏醒。混沌钟的余音,将再次响彻诸天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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