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蔓延,如同圣所穹顶那些凝固的尘埃。寒歌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嘶哑声。他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坚定,只剩下巨大的空洞与挣扎。林恩的推测和苔丝的佐证,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坚守了无数岁月的认知根基上来回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信仰的崩塌,远比肉体的伤势更令人痛苦。
“不可能……怎么会……”他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却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冰裔的骄傲、凛冬之息的使命、代代相传的典籍……这一切,难道都建立在一个弥天大谎之上?那些被他们世代“净除”的、被认为是失控污染源的冰之心碎片,难道才是真正的守护者?而自诩光明与秩序化身的教廷,竟是背后捅刀子的卑鄙小人?
这太过于荒谬,太过于黑暗,太过于不可思议,让他本能地抗拒。
林恩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冰棺前,目光深邃地审视着那枚光明圣徽和缠绕的暗金锁链。他能理解寒歌的痛苦,这种颠覆性的真相,足以让任何坚定信念的人崩溃。但他更清楚,沉溺于痛苦无济于事。真相就在眼前,唯有行动才能验证,才能打破僵局。
过了许久,久到苔丝都忍不住担忧地望向寒歌,小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时,林恩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寒歌,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怀疑与否定是本能。但真相不会因为我们的否认而改变。”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倚着廊柱的冰裔守望者,“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争论过去谁对谁错,而是为了解决问题,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艾尔薇拉圣者的牺牲白费,也为了……给可能被蒙蔽了万古的冰裔,讨还一个公道。”
他指向那被禁锢的冰棺,语气斩钉截铁:“净化之种就在里面,它能救你的命,也可能稳定星核的平衡。而这些锁链和这枚圣徽,挡住了我们的路。那么,很简单——想办法,解开它。”
“无论这封印是谁设下的,无论其目的是什么,当我们尝试去解开它的时候,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如果圣徽是抵抗锁链的,我们破坏锁链时它会帮助我们;如果它如我猜测,是封印的一部分,是枷锁上的锁头……那当我们试图撬动锁头时,它的反应会说明一切。”
“而且——无论你相不相信我的推论,至少不能让你们的圣者死后的棺椁还要被锁链捆绑吧?”
林恩前面的长篇大论寒歌听着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但最后的问题却惊醒了他。
确实如此,无论真相是什么,决不能让生命祭司艾尔薇拉的棺椁被如此羞辱如此亵渎!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来自异世的朴素哲学,在此刻显得无比有力。
寒歌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焦距逐渐回归。他看向林恩,看向那张年轻却写满坚毅与智慧的人类面孔。是啊,争论无益,唯有行动。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他都必须面对。为了艾尔薇拉大人,为了可能被歪曲的历史,也为了……眼前这缕微弱的、却不容放弃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肩头的灰败纹路似乎都因他重新凝聚的意志而暂时停止了蔓延。他站直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甚至比之前更添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说得对。”寒歌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颤抖,“真相,需要亲手揭开。无论它是什么。”
他迈步走向冰棺,与林恩并肩而立,目光重新落在那枚光明圣徽上,这一次,不再是震惊和排斥,而是冷静的审视与分析。
“那么,开始吧。”林恩点头,“我们对这种混合了堕落圣力和……可能的光明封印之力了解甚少。必须谨慎尝试,任何蛮干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伤及棺内的艾尔薇拉圣者遗体。”
三人围绕着冰棺,开始了细致的探查和分析。
林恩主要负责能量感知与结构解析。他闭上双眼,将精神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锁链和圣徽探去。他不敢强行冲击,而是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感受着能量的流动路径、节点强弱以及不同力量之间的相互作用。他发现,九根暗金锁链并非孤立存在,它们构成一个复杂的能量网络,如同树根般深入冰棺和下方的冰晶地面,与整个圣所的地脉隐隐相连,汲取着微薄却持续的能量维持封印。而那股充满终结意味的审判圣力,正是通过这个网络,持续不断地侵蚀着冰棺内的纯净寒能。
而那枚光明圣徽,正如他所料,处于一个极其关键的“枢纽”位置。它像是一个能量转换器,又像是一个认证核心。它散发出的微弱圣洁气息,并非为了净化锁链的邪恶,而是巧妙地“润滑”和“稳定”着整个封印系统,让暗金锁链的侵蚀力量更加“有序”和“高效”。同时,林恩敏锐地察觉到,圣徽内部似乎蕴含着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某种“权限”意味的精神印记,这道印记,仿佛是封印的“钥匙孔”。
“锁链是‘力’,圣徽是‘序’和‘钥’。”林恩睁开眼,总结道,“破坏锁链本身,可能会引起整个能量网络的剧烈反噬,风险太大。或许……关键在于这枚圣徽。”
寒歌则从冰裔的传承知识入手。他伸出覆盖着冰晶的手指,轻轻拂过冰棺上那些古老的符文,试图从中解读出有用的信息。艾尔薇拉作为生命祭司,其封印术必然与冰裔的至高秘法有关。
“这些符文……大部分是‘永恒安眠’、‘生命蕴藏’、‘本源守护’一类的保护性咒文,”寒歌眉头紧锁,“艾尔薇拉大人是在自我封印,将自身与净化之种融为一体,等待合适的时机或被正确的方法唤醒。但她的封印,被这些外来的锁链强行扭曲、压制了。外来封印的核心,就在于打断并逆转了这些保护符文与地脉能量的连接,将其变成了囚笼。”
他指向几处被暗金锁链穿透或覆盖的符文节点:“看这里,还有这里……原本是能量输出的端口,现在被锁链堵死并反向注入污染。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法,能暂时屏蔽或干扰锁链的能量供给,同时……刺激艾尔薇拉大人自身的保护封印,让她残留的意识有机会配合我们,从内部冲击外来封印。”
苔丝的角色则更加独特。她抱着怀中的行囊(星核在里面似乎因为靠近冰棺而变得异常安静,左眼的幽蓝星璇微微闪烁,仿佛在与冰棺内的纯净寒能共鸣),将自身的精神力化作最纤细的丝线,尝试与棺内艾尔薇拉那微弱而悲伤的残留意识进行沟通。
“艾尔薇拉……大人……”苔丝在心中默默呼唤,将自己的善意、来意以及外界的情况,如同涓涓细流般传递过去,“我们想帮您……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起初,只有无尽的悲伤和沉寂回应她。但苔丝没有放弃,她持续传递着温暖的、充满生机的意念(这意念中甚至夹杂了一丝星核左眼那纯净的寒冰共鸣)。渐渐地,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困惑与期盼的波动。
“……光……背叛……钥……匙……混……沌……”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传来,模糊不清,却让苔丝精神一振。
“她说……光……背叛……钥匙……还有……混沌……”苔丝将自己感知到的信息分享出来。
“光之背叛,印证了我们的猜测。”林恩眼神一凛,“钥匙,很可能指的就是圣徽或者其内部的权限印记。而混沌……”他的目光落在了苔丝怀中的行囊上,“难道是指星核?”
星核的力量本质,确实是冰、暗以及被转化的审判圣力混合而成的混沌平衡之力。这种力量,似乎正好与井然有序的封印系统相悖。
“或许……星核的混沌特性,可以干扰甚至瓦解这种高度秩序化的封印?”林恩脑中灵光一闪。
基于三人的分析,他们开始制定尝试方案。首要原则是:安全,尽可能避免对艾尔薇拉和净化之种造成二次伤害。
第一次尝试,由寒歌主导。他调动体内残存的、相对纯净的冰裔本源寒力,凝聚成一根细如发丝的冰蓝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向一枚被锁链覆盖的保护符文节点。他想尝试用同源的力量,激活艾尔薇拉自身的封印,看看是否能从内部产生排斥反应。
然而,他的冰蓝探针刚刚靠近,那根暗金锁链立刻像是被触怒的毒蛇,表面暗沉光泽一闪,一股冰冷的审判圣力瞬间沿着探针反噬而来!
“哼!”寒歌闷哼一声,果断切断了能量连接,但反噬的力量依旧让他肩头的灰败纹路猛地亮了一下,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不行……外来封印的反应极其迅速和霸道,我的力量一靠近就会被识别并攻击。”
第二次尝试,林恩提议用物理方式试探。他示意苔丝和寒歌后退,自己则从地上捡起一块坚硬的冰晶碎块,灌注了一丝纯粹的冰元素之力(不带有他的精神印记,以避免被追踪反噬),然后猛地掷向那枚光明圣徽旁边的锁链本体。
“铛!”一声脆响,冰晶碎块撞在锁链上,瞬间被震得粉碎。而锁链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表面的暗金光泽流转,毫发无伤,甚至连能量波动都没有明显变化。物理攻击,效果微乎其微。
两次尝试失败,气氛有些凝重。这封印的坚固和敏感程度,超乎想象。
“看来,常规方法很难奏效。”林恩沉吟道,“或许……真的需要借助‘混沌’的力量。”
他将目光投向苔丝怀中的行囊。星核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微微躁动起来,行囊表面泛起幽蓝与暗金交织的微光。
“苔丝,能让小家伙尝试一下吗?”林恩问道,语气谨慎,“引导它,释放一丝混合的能量,不要去攻击锁链或者圣徽,而是尝试……融入它们之间的能量间隙,或者去触碰圣徽本身,看看会引起什么反应。一定要慢,要可控。”
苔丝点点头,小脸上满是严肃。她深吸一口气,将行囊打开一些,露出里面蜷缩着的、羽毛上星纹流转的星核。她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星核的羽毛,通过精神链接传递着林恩的意图。
星核歪了歪头,异色双瞳看了看苔丝,又看了看那散发着让它既厌恶又渴望气息的锁链和圣徽。它似乎理解了,左眼的幽蓝星璇和右眼的暗金漩涡开始以不同的节奏缓缓旋转起来。
一丝极其细微的、混合了幽蓝寒光与暗金流光的能量,如同一条调皮的小蛇,从星核身上探出,小心翼翼地、慢悠悠地飘向那枚光明圣徽。
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那丝混沌能量,并没有直接撞击圣徽,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绕开了圣徽表面那层微弱的圣洁光晕,试图从其底部、与锁链连接的那个细微缝隙钻进去!
就在混沌能量触碰到那个缝隙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整个光明圣徽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那光芒并非纯粹的圣洁,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白金色,充满了威严、审判与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同时,那九根暗金锁链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暗沉的光芒大盛,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铿锵”的金属摩擦声!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威压骤然降临,混合着圣洁与堕落的矛盾气息,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
“小心!”林恩低吼一声,瞬间在三人身前凝聚出一道厚重的、闪烁着幽蓝与暗金细丝的混合冰盾。
寒歌也强提寒气,一道冰墙拔地而起,与林恩的冰盾形成双重防护。
苔丝则下意识地抱紧了星核,精神力收缩自保。
“轰!!”
无形的能量冲击狠狠撞在冰盾和冰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冰盾剧烈摇晃,表面出现裂纹,林恩脸色一白,感受到一股冰冷霸道的意志沿着能量连接试图侵入他的意识,被他灵魂深处的异世印记强行震散。寒歌的冰墙更是瞬间布满了裂痕,他本人则“噗”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鲜血,肩头的灰败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了一小截!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反应中,林恩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关键的变化!
在那圣徽爆发出最强光芒、锁链剧烈抖动到极致的那一刻,冰棺本身,那深蓝色的玄冰棺椁,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纯净寒能,如同被压抑了万古的火山,猛地从冰棺内部冲击而出!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三人耳中的碎裂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只见那枚爆发出刺目光芒的光明圣徽,其表面,就在中央那只“神之眼”的图案上方,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
而缠绕在圣徽下方的那根最粗壮的暗金锁链,与冰棺连接处,那原本严丝合缝的侵蚀接口,似乎……松动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纯净寒意,正从那松动的缝隙中,更加顺畅地渗透出来!
封印……松动了!
星核的混沌之力,如同一条撬棍,精准地卡进了封印系统最关键的“钥匙孔”,虽然引发了剧烈的反噬,但也成功地……撼动了这万古的禁锢!
冲击波缓缓散去,圣徽的光芒黯淡下去,锁链的抖动也逐渐平息,但那条细小的裂纹和那一丝松动的迹象,却清晰地留在了那里,仿佛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寒歌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与……确信!他看向林恩,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清明与决绝。
“林恩……你……是对的。”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般的重量,“这圣徽……果然是封印……是枷锁!”
真相,以如此激烈而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林恩缓缓散去冰盾,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看向那出现裂纹的圣徽和微微松动的锁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我们找到‘敲门砖’了。”
喜欢从荒芜领地到神权之敌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从荒芜领地到神权之敌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