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松领矿区的上空凝滞得如同污浊的冻油。压抑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矿奴佝偻的脊背上,也压在林恩五人的心头。
獠牙酒馆的劣质麦酒气味仿佛渗进了骨髓,成为他们扮演“流民”不可或缺的掩护。石拳那张憨厚又带着点莽撞的脸,配上偶尔不经意流露的恐怖臂力,成了窝棚区边缘最有效的通行证。
几块私藏的、品相不错的冰纹黑曜石碎块(来自蛮骨在黑石山通道清理时的意外发现)被假装不识货的林恩送给了监工们,换来的是监工们难得的笑脸和几口能辣穿喉咙的烧酒。
酒气熏天的闲谈里,血爪坑守卫的轮换时间、独眼看守每晚必醉如烂泥的习惯、以及那两个守卫溜号去地下赌档的具体时段,如同散落的珠子,被林恩冷静地一一串起。
黑石山背阴面的废弃通风竖井入口,积雪和碎石被彻底清理。石拳如同不知疲倦的穿山甲,带着蛮骨和其他两人轮番上阵。狭窄的通道深处,铁镐与顽固岩层的撞击声被刻意压到最低,闷响在曲折的矿道里回荡,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通道仅容一人勉强弯腰通过,有些地段甚至需要匍匐爬行。刺骨的穿堂风带着地底深处的腥气,证明另一头确实有出口存在。
石拳粗糙的手指抚过最后一段明显是人为开凿、但已废弃百年的坑木支撑,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狞笑:“通了!大人!出口就在寂静松林边缘,一片乱石坡后面,隐蔽得很!”
地图在脑中清晰展开。水牢入口在废弃的第三号支脉尽头。守卫换班在黄昏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独眼看守会在这个时间点灌下他酒囊里的最后一口劣酒,然后醉眼惺忪地发呆。另外三号支脉外围几个守卫,则会踩着这个空隙,鬼鬼祟祟溜向更深层某个被遗弃矿洞改造的隐秘赌档,那里有骰子的碰撞和压低的、贪婪的嘶吼。
第三天,黄昏如约而至,却比往日更加沉重。矿坑深处传来的敲击声似乎也带上了某种焦躁的韵律。霍顿城堡方向,人喊马嘶的喧嚣隐约传来,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正护送着华丽的马车,朝着寂静松林冰泪湖畔的狩猎营地迤逦而去。矿区表面守卫森严的假象下,力量已被悄然抽空。
“时辰到了。”林恩的声音在窝棚角落的阴影里响起,冰冷如铁。
五道身影如同融入暮色的幽灵,避开昏黄矿灯的光晕,贴着矿洞湿滑冰冷的岩壁,向着第三号支脉的深处潜行。
空气越来越污浊,混合着铁锈、霉变和一种令人作呕的、长期浸泡腐败物的腥臭。废弃的矿道如同巨兽废弃的肠道,岔路极多,哈克地图上的标记成了唯一的指引。废弃的矿车轨道在脚下扭曲延伸,偶尔能踩到散落的、锈蚀成红褐色的镐头碎片。
前方,昏黄摇曳的火把光芒从一条狭窄岔道的尽头透出,映出两个抱着长矛、倚在粗糙岩壁上打盹的守卫轮廓。他们身后,一扇锈迹斑斑、用粗大铁链锁住的厚重铁门紧闭着——水牢的入口。
浓烈的酒气和鼾声正从门缝里汹涌而出。
林恩无声地打了个手势。石拳和蛮骨如同捕食的猎豹,脚下发力,矿工皮靴踩在湿漉漉的碎石上竟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两人瞬间欺近!
“谁……”一个守卫警觉地抬头,惺忪睡眼刚睁开一条缝,一只覆盖着厚茧、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大手已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将后续的惊呼死死掐断!蛮骨则一记沉重的手刀,精准地劈在另一个守卫的后颈,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只有身体倒地的沉闷声响和喉骨被挤压发出的细微“咯咯”声。
林恩快步上前,目光扫过铁门内。一个头发花白、独眼上蒙着脏污皮罩的干瘦老头瘫倒在一张破木桌旁,酒囊滚落在地,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鼾声震天。他解决掉这醉鬼,视线直接投向铁门后那道向下延伸、散发着浓郁恶臭和水汽的石阶。
“走!”林恩低喝,率先踏下石阶。阴冷刺骨、饱含腐败气息的湿气瞬间包裹全身。石阶陡峭湿滑,尽头没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下方传来微弱的水流搅动声,还有……一种沉重、缓慢、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喘息。
火把的光芒艰难地驱散下方一小片粘稠的黑暗。景象令人窒息。
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被改造成水牢。浑浊发绿、漂浮着可疑絮状物的污水几乎淹到胸口。水面之上,几根粗大的铁链从洞顶垂下,末端牢牢锁着一个高大得惊人的身影。
那身影大半浸泡在污水中,露出的上半身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但此刻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和浮肿,布满了鞭痕、烫伤和溃烂的脓疮。凌乱纠结、沾满污物的头发和胡须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陷在污黑的眼窝里,此刻半阖着,瞳孔浑浊扩散,几乎失去了焦距,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双手被沉重的镣铐高高吊起,手腕处被粗糙的铁环磨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这就是“铁砧”巴顿?那个让整个血爪坑矿奴在绝望中仍保留着一丝不屈之魂的领袖?此刻他更像一具被折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残躯。
“巴顿!”石拳看清那惨状,低吼一声,就要扑过去。
“慢着!”林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住了石拳的冲动。他敏锐地感知到巴顿身上缠绕的不仅仅有污秽和虚弱,还有一种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阴冷能量波动,如同潜伏的毒蛇,盘踞在他的心脉附近。这绝非普通伤势!
林恩没有犹豫,完好的右手闪电般探出,指尖萦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精纯无比的冰蓝色寒气。他并指如剑,迅疾如风,精准地点在巴顿胸口,寒气并非攻击,而是带着冰之心的本源力量,瞬间侵入。
“唔……”昏迷中的巴顿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嘴角溢出一缕混合着污物的黑血。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眼睛!浑浊和涣散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极致的痛苦和长久的黑暗折磨所淬炼出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暴怒与不屈!
仿佛一头沉睡了太久、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猛然苏醒!目光扫过林恩等人陌生的面孔时,只有一瞬的茫然,随即被深沉的警惕和野兽般的凶悍填满。
“你们是谁?!”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救你出去,解救血爪坑的矿奴!”林恩迎上那双燃烧的眼睛,语速极快,声音却清晰地穿透污水的滴答声,“霍顿的走狗抽走了矿区大半守卫,去舔帝国小公主的鹿皮靴了!现在,血爪坑外强中干!告诉我,你体内盘踞的‘寒毒’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手?”他刚才输入的寒气清晰感知到那股阴毒能量正被短暂压制,但随时可能反扑,必须弄清源头。
巴顿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动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跳。他死死盯着林恩,似乎要穿透他的伪装,看清灵魂的颜色。几秒钟的死寂,只有他粗重如风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水牢里回荡。
“…里…里卡多…”巴顿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那…毒蛇…怕我…挣脱…给我下了毒…”他猛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喷出,染污了浑浊的水面,眼神却更加凶狠明亮,“钥匙…在…独眼…腰上…”
蛮骨立刻扑向入口处烂醉的独眼看守,粗暴地扯下他腰间一串油腻腻的钥匙。
“咔哒…咔…哒…”生锈的锁芯在钥匙的扭动下发出刺耳的呻吟。束缚巴顿双手的重镣终于松开!失去了铁链的吊挂,他那高大却虚弱到极点的身体立刻向污水中滑倒。
石拳低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用他那宽阔如岩石般的肩膀,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巴顿沉重的身躯。另一名随从迅速脱下自己的破旧皮袄,裹住巴顿几乎赤裸、冰冷的上身。
“走!”林恩没有丝毫耽搁,转身带头冲上石阶。石拳转抱为扛,带着巴顿紧随其后,蛮骨和另外两人断后,警惕地扫视着幽暗的矿道。
冲出铁门,重新回到相对“开阔”的废弃支脉。巴顿被石拳扛着,头颅低垂,但那双熔岩般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通道深处矿坑的方向,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之火。
“方向…血爪坑…主矿场…”巴顿的声音在石拳肩头响起,虚弱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兄弟…们…都在…等着…我…”
林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救出他,只是开始。他要回到他的矿奴兄弟中间,亲手点燃那压抑了无数年的滔天怒火!在霍顿力量最空虚的时刻,在帝国公主近在咫尺的这个绝妙节点!
“好!”林恩眼中寒芒大盛,“石拳,蛮骨,开路!目标,主矿场!”
五人(现在是六人)组成的队伍,扛着复仇的火种,不再过分刻意隐藏行迹,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血爪坑主矿场的方向狂奔而去!杂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弃矿道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这异常的响动立刻惊动了附近巡逻的守卫。
“什么人?!站住!”一声厉喝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的岔道口传来。两个手持长矛的守卫刚转过弯,迎面就撞上了如同下山猛虎般冲来的蛮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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