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骨那如同受惊猛犸象般的狂奔带起的震动还未停歇，他那粗嘎、带着惊疑的吼声已在寒风里炸开：“领主大人！西边！黑石山那边！虫子停了！好像……好像撞上铁山了！啃不动！”
“铁山？”林恩猛地从粗糙的冰岩椅上撑起身。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却爆射出锐利如刀的精光。“带路！石拳，叫上老哈克和他手下懂矿的！苔丝，带上小鸡跟上！”
寒风如刀，裹挟着雪粒抽打在众人脸上。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冻土，朝着领地西侧那片被称为“黑石山”的荒凉丘陵疾行。越靠近，脚下传来的震动就越发明显，不再是虫群掘进时那种沉闷有序的轰鸣，而是一种带着强烈挫败感的、杂乱而徒劳的摩擦与撞击声。
沙沙沙——咔！滋啦——！
声音刺耳，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感。
临时开挖的通风竖井旁，已经围了几个负责此段施工的半兽人壮汉，他们脸上混杂着震惊与无措。井口下方，那被虫群开拓出的巨大圆形隧道深处，幽暗的晶核灯光芒下，景象令人窒息。
三只体型最为硕大的冰髓蠕虫先锋，正疯狂地轮番冲击着隧道尽头的岩壁。它们那足以粉碎普通冻土岩石的恐怖环形口器，此刻高速旋转着啃噬在灰黑色的岩层上，却只溅起一蓬蓬细碎的火星！刺耳的刮擦声正是由此而来。灰黑色的岩石表面，只留下无数道深浅不一的白色划痕，如同巨兽徒劳的抓挠。
更令人心悸的是岩石本身。在晶核灯幽蓝光芒的映照下，那阻挡了虫群去路的岩壁并非浑然一体。灰黑色的底色上，竟天然蚀刻着无数道细密、扭曲、如同冰晶炸裂般的银白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死物，反而在幽光下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能量光晕，散发着一种亘古、坚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然气息。
“嘶……”跟着老哈克下来的一个枯瘦老矿奴，伸出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指，颤抖着，却不敢真正触碰那冰冷的岩壁。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流转的银白纹路，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冰……冰纹石……老天爷……是冰纹黑曜石！一整条矿脉！比黑松领最好的精铁硬十倍！传说里……能吸寒气、破邪魔的宝贝疙瘩啊！”
“冰纹黑曜石？”林恩的声音低沉，一步踏前，无视左臂传来的撕裂痛楚，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直接按在了那冰冷刺骨的岩壁上。
触手冰凉！那股寒意并非简单的低温，而是带着一种直透骨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森然！
指尖下的岩石坚硬得超乎想象，那些流转的银白冰纹如同活物般，传来微弱却清晰的能量脉动。一丝精纯的冰寒能量，竟顺着林恩的手掌，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地渗入他的经脉，非但没有引发不适，反而让他体内躁动的冰核感受到一种同源的抚慰，运转都顺畅了一丝！更奇妙的是，左臂伤口深处那翻腾的污秽黑气，在接触到这股岩石散逸的冰寒气息时，竟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哦，怪不得老哈克说这种矿石能吸寒气、破邪魔，它貌似对自己左肩的伤势有作用！
战略资源！真正的战略资源！
看来凛鸦领并不是不毛之地，只是有太多资源藏在这冰层冻土之下，让人无法发现。
林恩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又瞬间被狂喜填满！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火焰。打造盔甲，锻造兵刃，甚至……对抗污秽！这冰纹黑曜石矿脉的价值，远超港口！它将是凛鸦领对抗教廷、对抗皇室最坚实的根基！
“矿脉走向？规模？预估储量？”林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目光灼灼地扫向那几个懂矿的老自由民。
老矿奴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难色。一人壮着胆子道：“领主大人……光看这露头，硬得邪乎，品相……是顶尖的！可这埋得深，又这么硬，想探明走向储量……难如登天啊！靠咱们这点人，这点家什……”他无奈地摊开满是冻疮的手。没有专业的勘探工具，没有足够的人手深入矿脉，仅凭隧道里这一点露头，根本无法判断。
希望的火种刚刚点燃，便被现实的冰水狠狠浇下。
林恩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淬炼得更加冰冷锐利。他沉默地收回按在矿壁上的手，指尖残留着那亘古的寒意。他环顾四周：狭窄的隧道里，除了自己和苔丝、石拳，只有蛮骨、老哈克和寥寥五六个被临时叫来的老矿奴。虫群在后方焦躁地蠕动着，发出徒劳的沙沙声。
人！太少了！少得令人绝望！
“回村！”林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去议事厅！”
……
灰岩村残破的议事厅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亚伯佝偻着腰，捧着一卷用木炭勉强记录、字迹歪斜的兽皮卷，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每念出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所有登记在册领民，总计三百一十二人（原来有三百二十三人，中途击杀冰髓蠕虫、遗迹探索以及对抗维吉尔的调查团陆陆续续死了十一人）。”亚伯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其中，年过五十、或身有残疾、旧伤难愈者，一百四十七人。十四岁以下孩童，三十九人。余下一百二十六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围坐在冰岩长桌旁的几人，“皆为青壮男女，然连日劳役、饥寒交迫，体力耗损大半，可堪重体力劳作者……不足七十人。”
死寂。
只有寒风从兽皮帘子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咽般的嘶鸣。
三百一十二人！这就是凛鸦领挣扎求存的全部力量！这点人手，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捕鱼、修补房屋、修路、修通风井、照顾伤员都已捉襟见肘。如何同时支撑庞大的地下通道工程、港口建设，以及眼前这座价值连城却又坚硬如铁、急需大量人力开采的冰纹黑曜石矿？！
石拳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冰岩柱上，冰屑簌簌落下，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这点人……这点人够干啥！连给虫子运渣土都不够！”
林恩坐在主位，脸色在油灯下显得更加苍白，左臂的绷带下，污秽黑气似乎感应到周围人的低落情绪，不安分地微微鼓胀。但他的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如同穿透黑暗的冰锥，缓缓扫过每一张绝望的脸庞。
“急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啜泣，“急能把粮食哭出来？能把矿石挖出来？能把教廷的刀哭回去？”
大家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带着迷茫和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
“人少？”林恩嘴角扯开一个冰冷而近乎残酷的弧度，“那就去抢！”
“抢？！”众人愕然，连石拳都瞪大了眼睛。
“黑松领的矿山里，埋着多少活死人？”林恩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一字一句敲打在众人心上，“霍顿和里卡多，用鞭子和镣铐锁着成千上万的矿奴！他们吃着猪食，干着牛马的活，随时会累死、病死、被塌方砸死！他们的命，在黑松领的账簿上，连一粒铜子都不值！”
他猛地站起身，尽管身形因虚弱而微微摇晃，但那股决绝的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利剑：“他们恨！恨霍顿，恨里卡多，恨那些吃人的监工！他们的骨头缝里都刻着‘反’字！只差一点火星！一点把他们从地狱里拉出来的希望！”
林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亚伯和老哈克：“老哈克！你在黑松领矿上待过！告诉我，哪个矿坑最大？哪个管事最狠？哪个监工头子手下人命最多？矿奴里，谁还有力气说话？谁还有胆子反抗？”
老哈克浑浊的老眼爆发出精光，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黑松城附近一片区域重重一点：“‘血爪坑’！领主大人！那是黑松领最深的铁矿，也是死人最多的地方！监工头子‘疤脸’沃克，是里卡多的头号爪牙！心黑手毒！矿奴里……有个叫‘铁砧’巴顿的，以前是北境一个小佣兵团的副团长，身手好，有脑子！几次小暴动都有他的影子，只是被压下去了！他身边聚着几十号敢拼命的兄弟！”
“好！”林恩眼中寒光一闪，“火星，就从‘血爪坑’点燃！这件事我会做好计划，徐徐图之。”
由于之前哈克前去黑松领回来之后一直重伤昏迷，目前经过调养已经快要恢复，这趟黑松领之行，林恩决定自己带队和哈克一同前往。
但是目前凛鸦领还有一系列事情需要安排。
首先就是矿脉的事情需要保密，假如让霍顿或者里卡多知道这个消息，无疑会引来他们的觊觎，那之后凛鸦领就永无宁日了。于是他交代众人把消息封锁，尤其是那几名下井探查的领民，必须确保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其次，地底通道的建设继续进行，只是路线要重新规划，正好那些已经下井的领民就让他们负责跟随冰髓蠕虫探索路线，避免他们和其他人接触，他们相关的住宿饮食都让亚伯来负责。
第三，接下来就是食物的问题，林恩想到可以继续操纵冰髓蠕虫捕鱼，或是让蠕虫把鱼拍到哀嚎冰湖的岸边，或是让它们驱赶鱼群到渔民方便捕获的区域，他相信这个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最后就是培养苔丝在小鸡的帮助下通过冰之心来操纵冰髓蠕虫，他过几天就要出发黑松领，而凛鸦领的建设生产缺了冰髓蠕虫效率会低很多，必须尽快把苔丝培养起来。
深夜，冰渊之下，遗迹核心。
冰之心依旧在头顶缓缓脉动，深蓝的光芒比之前仅仅是黯淡了些许，庞大的能量输出似乎并没有让它有多少消耗。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只有林恩、苔丝和幼崽“小鸡”的身影。
苔丝抱着“小鸡”，站在那巨大的、刻满符文的能量基座点阵前。幼崽的幽暗星瞳在冰之心柔和的光芒下闪烁着兴奋与好奇的光芒，体表的星纹如同呼吸般明灭。林恩脸色苍白，左臂的伤口在遗迹精纯的寒气压制下暂时平静，但那份深入骨髓的虚弱感挥之不去。
“把手放上去，”林恩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缥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指向基座点阵上那个由数十个细小符文嵌套而成的核心节点——控制虫群的“钥匙”，“就像我之前那样，感受它能量的脉动。”
苔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紧张和激动。她缓缓伸出右手，白皙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按在了那冰冷的、流转着微不可察灰蓝光芒的符文节点上。
嗡……
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一股冰冷而浩瀚的意念洪流猛地冲入苔丝的脑海！无数破碎的画面、混乱的低语、尖锐的嘶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席卷而来！那是亿万冰髓蠕虫构成的仆从网络最原始、最嘈杂的集体意识！巨大的信息冲击让苔丝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叽——！”怀中的幼崽发出一声急促的鸣叫，带着强烈的担忧。它小小的身体猛地爆发出璀璨的幽暗星芒！体表的星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组合！一股源于血脉深处的、温和而坚韧的同源波动，如同最稳固的锚点，瞬间连接上苔丝混乱的精神力！
这股同源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洋流，瞬间中和了那狂暴的信息冲击。苔丝只觉脑中一清，那些混乱的画面和噪音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宏大而有序的“脉动感”。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由无数微弱灰蓝光点构成的、覆盖整个哀嚎冰湖地下的巨大网络！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只冰髓蠕虫仆从！
“引导它！苔丝！”林恩的声音如同灯塔，穿透了意识的海洋，“把你的意念，通过小鸡的同源血脉，融入这网络！像指挥自己的手指一样！目标：黑石山矿脉！绕过最坚硬的冰纹黑曜石主矿体！沿着……左侧岩层相对薄弱带！重新规划路径！”
苔丝紧咬下唇，精神力高度凝聚，在幼崽“小鸡”那同源血脉波动构筑的稳固桥梁上，小心翼翼地延伸出自己的意念。她不再试图强行理解那庞大的网络，而是如同最灵巧的舵手，将自己的指令——“转向左，薄弱层，掘进”——化作一种清晰的、带着冰之心威严意志的波动，顺着那血脉的桥梁，精准地注入仆从网络的控制节点！
嗡——！！！
整个基座点阵上的能量流骤然加速！流向“仆从”区域的灰蓝细流变得明亮而急促！一股无形的指令波再次穿透遗迹壁垒，扩散开去！
这一次，指令中清晰地融入了苔丝的精神印记和幼崽的血脉共鸣！
“沙沙沙……”
遗迹入口方向，再次传来冰层被挤压摩擦的声音。那条一直静静蜷伏在冰渊断壁边缘的巨大冰髓蠕虫仆从，缓缓抬起了它那巨大的环形口器，朝向黑石山方向，整个身躯如同接收到最高指令般，微微调整了姿态，传递出绝对的服从与执行的意念。
地下深处，黑石山隧道尽头那徒劳撞击的先锋虫群猛地停止了动作。它们肥硕的身躯如同接到了无形的命令，缓缓转向，巨大的环形口器对准了左侧那片灰黑色、但银白冰纹明显稀疏许多的岩壁。
滋啦——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徒劳无功！碎石和粉尘簌簌落下！虽然依旧缓慢艰难，但虫群的口器，终于在那相对“薄弱”的岩层上，啃噬出了有效的凹痕！新的通道，开始向着矿脉深处，向着那未知的宝藏，顽强地延伸！
苔丝长长地、带着巨大疲惫却充满成就感的吐出一口气，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按在节点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庞大的仆从网络，此刻如同温顺的巨兽，正安静地回应着她和小鸡的意志！
“记住这脉动，”林恩的声音在寂静的遗迹核心中回荡，深邃的目光落在苔丝和幼崽身上，“记住这连接。冰渊仆从，从此……也会听从你们号令。”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脉动的冰之心和巨大的基座点阵，拄着冰杖，一步步走向遗迹出口。左臂的伤依旧沉重，黑气的威胁并未远离，凛鸦领依旧在寒风中飘摇，强敌环伺，前路凶险。
但在他身后，新的力量已然萌芽。苔丝抱着恢复了些许精神的“小鸡”，感受着指尖下那冰冷基座传递来的、亿万仆从的脉动，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油然而生。
林恩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冰渊的灰蓝光幕中。苔丝低头，轻轻抚摸着幼崽光滑冰凉的翎羽，幽暗星瞳中映照着基座上流转的微光，轻声低语，又像是对整个仆从网络的宣告：“我们会守好的……直到领主大人回来。”
喜欢从荒芜领地到神权之敌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从荒芜领地到神权之敌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