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惨淡的冬日阳光勉强穿透厚重的铅云时,南方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支队伍。
不是飞艇,而是由数十辆覆盖着厚实防风毛毡、由强壮北境驮兽拉着的车队。车队前方,是十几名身着黑松领制式镶钉皮甲、披着墨绿色斗篷的护卫骑士,簇拥着一辆装饰着黑松纹章——墨绿色盾牌上缠绕着黑色藤蔓、由四匹神骏黑马拉着的华丽马车。马车旁,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面容阴鸷、眼神如毒蛇般贪婪扫视四周的中年男子格外显眼——里卡多,霍顿领主麾下最狡诈贪婪的毒蛇!显然,鬣狗霍顿并未亲至,派来了他最得力的爪牙。
灰岩村残破的“领主府”前,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气氛肃穆而凝重。
奥古斯丁院长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灰袍,站在主位,神情平和,如同一位悲悯的学者。
林恩则被苔丝和艾莉一左一右搀扶着,站在奥古斯丁侧后方一步的位置。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左臂被厚厚的、不断渗出黑色液体的肮脏绷带紧紧包裹,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里卡多在护卫簇拥下,利落下马。他身材精瘦,穿着华贵貂裘却掩不住一股阴冷气息。他先向奥古斯丁行了一个无可挑剔却透着虚伪的躬身礼:“尊敬的奥古斯丁院长,愿圣光指引您。里卡多奉霍顿领主之命,聆听院长训示,襄助北境灾民。”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林恩身上,如同毒蛇审视猎物,毫不掩饰贪婪与轻蔑:“这位想必就是林恩·辉耀领主了?唉,圣光在上,您这模样……真是令人痛心。” 他刻意保持距离,仿佛林恩是瘟疫之源。
“里卡多先生。”奥古斯丁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蕴含不容置疑的权威,“此次邀黑松领前来,乃圣光之城所托,处理北境‘灾后’事宜。维吉尔执事与奥兰多骑士长英勇殉道,邪魔虽收到众创,遁入地脉,然此地污染深重,林恩领主身中诅咒,生机断绝,凛鸦领已成绝域。”
每听一句,里卡多眼中的贪婪算计就更盛一分,尤其是“生机断绝”、“已成绝域”时,嘴角那抹阴冷的弧度几乎压不住。教谕院院长的“确认”,让他对这块“死地”的估价降到了冰点,同时也意味着……榨取最后价值的机会!
“教廷心怀悲悯,不忍生灵尽灭。”奥古斯丁目光扫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强撑站立的领民,“故委托教谕院,协调黑松领,为凛鸦领开启一条有限度的‘生存物资交换通道’。以冰湖渔获、少量冰晶,换取粮食、基础药品、御寒毛毡及工具。仅为维系残存领民‘基本生存’,由教谕院监督执行,定期评估。黑松领意下如何?”
奥古斯丁的定性清晰有力:“人道援助”、“有限度”、“基本生存”、“教谕院监督”,彻底堵死了里卡多漫天要价或附加条件的可能。
里卡多脸上的假笑微微一僵。他本想借机狠狠敲诈,甚至探听可能的“遗产”秘密,却被框定成了纯粹的“慈善”行为!这让他极其不爽,但面对教谕院院长,他不敢放肆。
他眼珠一转,假意叹息:“院长大人悲悯,实乃北境之福!黑松领自当遵从圣光指引,竭力襄助。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北境路途艰险,运送粮药物资耗费巨大,损耗惊人。且此地被邪魔污染,风险难测,护卫、车马、人手……”
赤裸裸的要钱要补偿!
“咳咳……咳!”林恩适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身体狂颤,仿佛要把肺咳出来,全靠苔丝艾莉支撑才未倒下。他艰难抬起惨白的脸,气若游丝:“里卡多先生……不……不必担心损耗……凛鸦领……尚……有些许……心意……”他颤抖的右手指向旁边冰槽。
石拳立刻与两名壮汉从冰槽中捞起一条半人长、银鳞炫目、活力四射的巨型银鳞鳟!鳟鱼在冰面奋力挣扎,水花折射出彩虹光晕!同时,亚伯捧着一个衬着雪兔皮的木盒上前,盒中十几颗鸽卵大小、纯净剔透、寒气氤氲的上品冰魄晶核熠熠生辉!
“这些……给先生……和护卫们……路上……驱寒……”林恩说完,仿佛耗尽力气,身体软倒。
里卡多和他的护卫们,目光瞬间被巨鳟和晶核牢牢吸住!尤其是那些纯净晶核,能量波动真实不虚,在帝都也是硬通货!
用来“驱寒”?简直是笑话!但这证明了这“绝域”还有油水可榨!里卡多眼中贪婪之光暴涨,几乎要溢出来。
“哎呀呀!领主阁下太见外了!”里卡多脸上的为难瞬间被热切虚伪的笑容取代,变脸之快令人咋舌,“如此珍品,该留给您恢复贵体才是!不过……既然是领主一片拳拳心意,我等若再推辞,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收下!快替领主大人小心收好!”他连声吩咐,手下立刻上前,贪婪而小心地接过巨鳟和晶核盒子。
“关于物资交换细则……”里卡多转向奥古斯丁,态度“恭顺”无比,“就按院长大人定下的章程办!我手下管事会与贵领地详谈。黑松领定当‘尽心竭力’,保障这条‘生命线’畅通!”他刻意咬重“尽心竭力”,眼中却闪着算计的光,盘算着如何在“人道”框架下最大化利益,尤其是那些晶核的后续供应。
奥古斯丁微微颔首:“黑松领能够如此配合,必能得到主神恩典。”
谈判核心已定。里卡多对进入简陋“领主府”毫无兴趣,留下管事与亚伯对接,自己则在护卫簇拥下,假意在村边“巡视”,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残垣断壁和领民麻木的脸上(半真半假的绝望)扫过,带着毫不走心的“同情”,最后迫不及待地带着银鳞鳟和晶核登车离去。
对他而言,确认了凛鸦领的“垂死”和搭上教谕院线是意外之喜,那条贸易通道则是附带的可榨取管道。
而他的心中,已经盘算着等教谕院视线离开这贫瘠的凛鸦领后,如何派人来彻底拿下这里的所有冰晶产出。
是不是让二皇子那边出点力,想办法把奥古斯丁尽快调走?里卡多心中暗自想着。
目送黑松领车队消失,林恩紧绷的神经稍松。连日的殚精竭虑和左臂剧痛如潮水涌上,眼前发黑,身体下滑。
“大人!”苔丝和艾莉惊呼着扶住林恩。
奥古斯丁走到林恩身边,目光扫过他左臂黑气,又望向冰渊深处。
“通道已开,前路自决。光暗倾颓,时不我待。”声音低沉,唯有林恩可以听见。言罢,转身登艇。舱门关闭,灰色飞艇平稳升空,化作天际灰点,消失无踪。
凛鸦领重归寒风呼啸的死寂,但一条由教谕院院长“背书”的生命线,已然艰难贯通。
林恩靠在苔丝身上,望着天际,又低头看看怀中闭目养神的幼崽,最后目光投向冰封的深渊。
“接收物资……”他声音虚弱却淬火般坚定,“石拳,亚伯……苔丝,回冰窖……这‘命’,还得斗下去!”
就在这时,通往冰窖方向的残破巷道里,传来沉重急促的奔跑声!混血半兽人蛮骨那魁梧如山、覆盖着粗硬毛发的身影猛地冲了出来,他脸上混杂着狂喜与焦急,铜铃般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林恩,粗犷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彻寒风:
“领主大人!哈克!哈克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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