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张家湾的夜晚比往年安静不少。往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早就围坐在炕头,喝酒划拳、打牌唠嗑,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鞭炮的零星炸响,空气中弥漫着炖肉和油炸面食的香气。可今年,张九烨却没能闲下来。
他独自坐在大队部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一盏煤油灯的火苗随着窗缝里钻进来的寒风轻轻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他伏案疾书的巨大影子。
桌上摊着一张用旧报纸背面画的简易地图,旁边是几张写满了字的草纸,墨迹还未全干。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更衬得屋里寂静。
孙书记下午特地来找过他,语气郑重:“九烨啊,今年这个年,咱怕是过不踏实了。公社开了会,要求各大队都要拿出明年的具体发展计划,尤其是咱们青庄大队,去年刚有点起色,今年得加把劲,搞出个样子来。这个担子,你得挑起来。”
张九烨当时就应下了。
他知道,这不是推脱的时候。重生回来这几年,他靠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空间袋”和比别人多几十年的见识,带着张家湾的乡亲们勉强走出了吃不饱饭的困境。
但要想真正让青庄大队富起来,光靠小打小闹的倒卖和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的精耕细作是不够的,必须有个全盘的计划。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粗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精神稍振。
脑海里,前世的记忆和今世的见闻交织碰撞。他想起后来那些富裕起来的村子,无一不是抓住了几样关键产业。青庄大队有什么?有的是山,是水,是劳力,还有这帮渐渐愿意跟着他干的乡亲。
“养殖业是根基,还得扩大规模。”他自言自语,笔尖在纸上划拉着,“鸡鸭各六千只……眼下各家散养加起来也不过千把只,集中养殖,防疫是关键,得让刘余福他们知青多上心。”刘余福是城里来的知青,干活踏实,还爱琢磨,之前跟着兽医站的人跑过几次,算是队里半个“技术员”。
“养猪……四百头是个大胆的数字。”张九烨沉吟着。他想起了后来流行的规模化养猪场,但现在条件简陋,只能因陋就简,利用山边的坡地建圈舍。
“猪粪可是好东西,肥地,能省不少化肥钱。这事得找李家河商量,他管着队里的农具,建猪圈需要木料、砖瓦,得提前准备。”
想到砖瓦,他眼睛一亮。
“对,还得建个砖瓦窑!”队里现在盖房用的砖瓦都得去外村买,钱都让外人赚了。自己队里有的是黄土,劳力也充足,开个窑,不仅能满足自家盖房需要,说不定还能卖给邻近大队。“孙玉斌以前在砖厂干过临时工,可以让他牵头。”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笔下的字也越发流畅:“竹制品厂……后山那片竹林,荒着也是荒着,编些箩筐、簸箕、竹椅,城里人兴许喜欢。木头家具厂也一样,咱这别的没有,木头不缺,请个老木匠带着几个后生,做些实在家具,不愁销路。”他想到了知青赵德鑫,听说他父亲就是木匠,这小子应该懂点门道。
最让他觉得有奔头的是养鸭之后的延伸产业。“等鸭子养大了,夏天褪下来的鸭毛,鹅毛,别扔,收集起来。”他脑海里浮现出后来满大街的羽绒服,“这东西暖和,轻便,将来肯定有市场。现在可能没人认,但咱们可以先试着做几件,哪怕内部穿,也是个宣传。”这个点子让他有些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寒冬里乡亲们穿上轻暖冬衣的笑脸。
“拖拉机……”他写下这三个字,心里盘算着。
队里那台老旧的拖拉机是宝贝疙瘩,耕田、开荒、拉货都离不开它。“得再物色两个机手,好好保养。用机器开荒,速度快,能把河边那片荒地都开出来,种上粮食或者果树。”
他甚至想到了更远一步:“等下半年,各厂子、养殖场见了效益,队里有了积累,就统一给村民盖新房!砖瓦用自己的,木料用自己的,人工也是队里的,成本能降下来不少。让大家伙都住上亮堂的瓦房,那才叫真正过上好日子。”想到这里,他仿佛看到了妻子和三个继子住进新房子时那欣喜的模样,尤其是小儿子,肯定得乐得满院子跑。
一股暖流和责任感在他心中涌动,为了这个家,为了信任他的乡亲,这个计划必须成。
不知不觉,煤油灯的火苗渐渐微弱,窗纸透出朦胧的青色。腊
月二十八的清晨,已经到了。张九烨长长舒了口气,放下笔,把写满了发展计划的几张纸仔细叠好。虽然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他的精神却异常振奋。
上午,大队部里烟气缭绕。孙书记、副队长李家河、会计孙玉斌,以及刘余福、赵德鑫、吴清风等几个被点名叫来的知青都到了。
张九烨把那份熬夜写就的发展计划详细地讲了一遍。
他从扩大养殖讲到开办工厂,从拖拉机开荒讲到统一建房,每一个项目都解释了依据、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初步的解决办法。
他讲得条理清晰,语气沉稳,时不时还用手在报纸地图上比划着。
孙书记听得非常认真,手里的烟卷烧到了尽头都忘了弹一下。等到张九烨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九烨啊,你这脑瓜子,真是……活络!”他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鸡鸭各六千,猪四百头,砖瓦窑,家具厂……听着是吓人,但细琢磨,都在点子上。咱们队,要人有人,要山有山,以前就是没个明白人领着干。”
他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咋样?”
李家河首先表态:“九烨哥想的周全!养猪养鸡扩大,粪肥就能跟上,地更有劲。开砖瓦窑我赞成,省得咱的钱往外流!”
孙玉斌扶了扶眼镜,比较谨慎:“计划是好计划,就是摊子大了不太好管。”
孙书记拍了拍张九烨的肩膀说:‘九烨啊,我知道负担重责任大, 前期你还是要多担待着啊。等走上正轨你就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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