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吱吱呀呀”地在覆着残雪和冻土的村道上摇晃,越是靠近张家湾,李秀娟的心就揪得越紧。
她一手紧紧抱着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张继宗,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
曲枫和曲灵秀也安静下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偎在她身边,瞪大了眼睛,好奇又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他们新家的陌生村庄。
低矮的土坯房杂乱地散布着,烟囱里冒出稀薄的炊烟,被寒风迅速吹散。
光秃秃的树枝丫杈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几个穿着臃肿棉袄、袖着手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听到车轱辘声,都眯着眼望了过来。
“瞧,是九烨回来了?”
“哎哟,还真带了个媳妇儿回来?”
“那不是…还有俩孩子?看着不小了…”
“他怀里抱的啥?还有个奶娃娃?”
窃窃私语声顺着风飘过来一些,听不真切,但那探究、好奇,甚至带点审视的目光,却像针一样扎在人身上。李秀娟下意识地低下头,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曲枫抿紧了嘴唇,挺直了瘦小的脊背,曲灵秀则害怕地把脸埋在了母亲胳膊后头。
张九烨感受到了这份不安。他从车辕上跳下来,拉着缰绳,故意放慢了速度,朝着那些老辈人露出一个朴实的、略带疲惫的笑容:“三大爷,五奶奶,晒太阳呢?我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老人们含糊地应着,目光却还在李秀娟和孩子们身上逡巡。
张九烨不再多言,引着牛车,熟门熟路地拐过几个弯,终于在一处低矮的土坯院墙前停了下来。
院墙有些地方已经坍塌,木门歪斜,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
这就是他在张家湾的家,比他记忆里更加破败,但却是在这世上唯一能称之为“窝”的地方。
“到了。”他吁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拿出钥匙,打开那把锈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子里落满了枯叶和积雪,一片萧索。
三间正屋,窗户纸破烂不堪,东边那间原本是他弟弟住的,如今也空着。西边那间是他自己的,更是家徒四壁。
“先…先进屋吧,外面冷。”张九烨有些窘迫,这破败的景象比他预想的还糟,他侧身让李秀娟和孩子们先进去。
李秀娟抱着孩子,迈过门槛,一股阴冷潮湿、混合着尘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屋里光线很暗,炕上的席子破旧不堪,除了一个歪腿的柜子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几乎别无他物。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炕边,小心翼翼地将还在熟睡的张继宗放在铺着自己带来的、唯一一床厚实褥子的炕角,仔细掖好被角。
“这…这就是咱家了?”曲灵秀小声地问哥哥,声音里带着失望。
曲枫拉了拉妹妹的手,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早熟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极其简陋的新环境。
张九烨心里一阵发酸,连忙道:“暂时是破了点,等开春了,我好好收拾收拾,肯定能弄好。”他手脚麻利地开始卸车上的东西,“秀娟,你先看着孩子歇会儿,我把东西归置一下,烧点热水。”
正忙乱着,院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九烨?是九烨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一个裹着深色头巾、穿着厚棉袄的小脚老太太,已经颤巍巍地快步走了进来,正是张九烨的母亲余绣娘。她显然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的,脸上又是惊喜又是忐忑。
“娘,我回来了。”张九烨赶紧迎上去。
余绣娘却顾不上儿子,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屋里扫了一圈,立刻锁定了炕上那个小小的襁褓,以及站在炕边、局促不安的李秀娟和两个孩子。
“这…这就是…”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发抖,几步走到炕边,弯下腰,凑近了仔细端详那张熟睡的小脸。小家伙睡得正香,红扑扑的脸蛋,小嘴巴偶尔还蠕动一下。
“哎哟…哎哟喂…我的乖孙哟…”余绣娘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像一朵风干的菊花浸了水,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泪花,想伸手去摸,又怕惊醒了孩子,手指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像…像九烨小时候…瞧这鼻子,这嘴巴…”
她仔仔细细、贪婪地看着,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大儿子年近四十,一直打光棍,是她心头最大的一块病。
如今不仅成了家,还一下子有了这么大一个胖孙子!
之前的种种担忧、对女方身份的顾虑,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鲜活的小生命冲淡了。
“叫…叫啥名儿?”她抬起头,声音哽咽地问。
“叫继宗,张继宗。小名叫小凡。”张九烨连忙答道。
“继宗、小凡…好,好名字!”余绣娘连连点头,这才把目光正式转向一直紧张站着的李秀娟,语气和缓了许多,“一路上累坏了吧?这孩子看着真壮实,好,好啊…”
她又看了看曲枫和曲灵敏,招招手:“这俩孩子也过来,让奶奶瞧瞧。”
曲枫犹豫了一下,拉着妹妹走过去,小声叫了句:“奶奶。”
“欸,好孩子,好孩子。”余绣娘应着,从怀里摸索出几块用油纸包着的、快化了的红薯糖,塞到两个孩子手里,“吃糖,吃糖。”
这微不足道的善意,却瞬间缓解了孩子们的紧张和陌生感。
接下来的三天,这小院里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张九烨带着媳妇和儿子回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张家湾。
先是族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拄着拐棍来了,看了看孩子,说了些“开枝散叶”、“香火延续”的吉利话,对李秀娟的存在虽未明说,但看着胖乎乎的孙子,也都默认了。
然后是左邻右舍,大婶小媳妇们,揣着几个鸡蛋、一把干枣、或者一小包红糖,纷纷上门来看新媳妇和奶娃娃。屋里挤满了人,七嘴八舌,议论着孩子的长相,询问着李秀娟的娘家。
“九烨可是有福气了,瞧这大儿子,多喜人!”
“秀娟妹子看着就是个能干的,以后九烨可享福喽!”
“日子总算有奔头了!”
当然,背后也少不了窃窃私语。
“听说是个寡妇呢,还带着前头两个…”
“九烨这也算捡现成的了…”
“不过能生儿子就是本事…”
对这些话,张九烨一概装作没听见,脸上始终挂着憨厚而疲惫的笑容,给来看孩子的乡亲递烟(他特意买的经济牌),散点便宜的糖果。
李秀娟则大多时候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地回答着问题,手脚勤快地给客人们倒水(碗不够,还得临时去邻居家借)。
张九烨的弟弟张九霖和弟媳也来了,弟媳看着那胖小子,又看看自己身边瘦小的女儿,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张九霖拍拍哥哥的肩膀,低声道:“哥,回来了就好,有啥要帮忙的,吱声。”
三天下来,虽然疲惫不堪,但一种奇异的、名为“认可”和“接纳”的氛围,渐渐包裹了这个刚刚重组、还十分脆弱的家庭。
那些好奇和审视的目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常态化的邻里关注。
夜里,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喧嚣散去。孩子们都睡熟了。
李秀娟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着孩子们磨破的衣角。
张九烨靠在炕沿上,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幽幽的白光。
家徒四壁,前路漫漫,负担沉重。
但至少,他们回来了。这个年,终于能在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屋檐下,一起过了。
他心里盘算着,那几百斤粮票和一千块钱,该怎么用,才能让这个家,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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