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堂后山,乱石坡深处。
硫磺毒雾如同粘稠的灰纱,笼罩着这片荒凉死寂之地。嶙峋怪石扭曲如鬼影,地面是滚烫的砂砾与凝固的火山岩。空气灼热污浊,混杂着刺鼻的硫磺味与阴冷腐朽的气息。
玄尘子枯瘦佝偻的身影在这片绝地中艰难跋涉。他油污的灰袍被毒雾腐蚀出破洞,裸露的皮肤呈现不健康的暗红色。每一步都沉重异常,脚下滚烫的砂砾留下深深脚印。他单手托着沉重石榻,榻上熊和共气息微弱,焚心火咒的暗红纹路在他肿胀的右臂上狰狞扭动。
\"呃…\"熊和共在昏迷中发出痛苦呓语,眉头紧锁。
玄尘子浑浊的老眼扫过徒弟伤躯,眼中痛惜与怒火交织,最终化为冰冷沉凝。他枯瘦手指微动,一缕精纯的地火阴力刺入熊和共右臂火毒节点。暗红纹路微微一滞,熊和共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
\"撑住…小子…\"玄尘子嘶哑低语,\"这鬼地方…快到了…\"
他辨认方向,避开毒泡沼泽,在一面陡峭黑色岩壁前停下。岩壁下方,一道狭窄裂缝喷吐着灼热气流。
玄尘子放下石榻,枯瘦手掌按在岩壁上,指尖地火之力流转。嗡!岩壁露出幽深洞口!一股灼热狂暴的地火灵气混合刺骨阴寒扑面而来!
洞内丈许方圆。中央一口尺许见方的小池!池水一半赤红如熔岩,一半幽蓝刺骨!一热一寒,泾渭分明,却在池心处诡异地交融,形成混沌漩涡!池边岩石光滑赤红,凝结黑色玄冰。
\"冰火泉眼…\"玄尘子眼中掠过如释重负。他将熊和共移至泉眼旁,让灼热与冰寒交织的灵气冲刷伤躯。
安置好熊和共,玄尘子开始凿击洞壁。指尖庚金之气凝聚,精准剥离深黑色矿石。这些矿石入手沉重,带着滚烫温度和精纯火煞。他将其堆在泉眼旁,取出一尊古朴黑色小鼎。
鼎有三足,造型古拙,鼎腹刻满火焰云纹。玄尘子盘膝坐下,枯瘦手指凌空一点,一缕地火阳力自泉眼引出,注入鼎底。
呼!
小鼎内,暗红火焰无声升腾,温度奇高,凝而不散。
玄尘子神色凝重,将黑色矿石投入鼎中。矿石在火焰中软化熔融,析出暗金色液体精华。他依次投入数种矿石、灵草、妖兽骨骼。鼎内药液翻滚,颜色变幻,散发出霸道药力波动。
汗水浸透玄尘子灰袍,顺着他枯槁脸颊滚落,瞬间被高温蒸干。他浑浊老眼精光四射,全神贯注操控火焰与药液变化。两个时辰后,鼎中药液化为粘稠、暗沉的膏状物,散发奇异药香。
\"地火玉髓膏…成了!\"玄尘子长吁一口气,眼中疲惫难掩。他小心翼翼将滚烫膏体取出,置于寒气四溢的玄冰上冷却。
他走到熊和共身旁,看着徒弟被火咒折磨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枯瘦手指并拢如刀,指尖庚金之气凝聚!
嗤!嗤!嗤!
指尖快如闪电,在熊和共赤红肿胀的右臂上划过!暗红色污血混合坏死组织,从深可见骨的创口中涌出!熊和共在剧痛中猛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嘶吼。
玄尘子面无表情,待污血流淌片刻,将温热的\"地火玉髓膏\"涂抹在狰狞伤口上!滚烫药膏与冰冷火毒瞬间交锋!
嗤啦——!
熊和共整个身体猛地弓起,发出凄厉惨嚎!伤口处腾起黑红色烟雾,带着刺鼻焦臭!玉髓膏霸道药力如同烧红钢针,狠狠刺入被火毒侵蚀的经脉骨髓!
剧痛冲垮了熊和共昏迷的屏障!他猛地睁眼!瞳孔涣散布满血丝,眼神中只有野兽般的痛苦与疯狂!玄铁暗金的肌肤下,青筋暴起!他左手死死抓住石榻边缘,坚硬黑石被捏得粉碎!
\"呃啊——!!杀…杀…!\"熊和共嘶吼着,理智被剧痛淹没,左拳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本能地轰向玄尘子!
玄尘子枯槁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他枯瘦右手随意一抬,五指张开,迎向狂暴铁拳!
沉闷轻响。
熊和共足以轰碎巨岩的拳头,被玄尘子枯瘦手掌稳稳握住!狂暴力量瞬间消失无踪!玄尘子身形纹丝不动。
\"凝神!守心!运转你的《阴阴混元经》!这点火毒都扛不住,如何报你的血仇?!\"玄尘子嘶哑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熊和共混乱的识海!
熊和共浑身剧震!涣散瞳孔猛地收缩!玄尘子枯瘦手掌传来的,是一股沉重、凝实、无可撼动的意志!这股意志刺穿了剧痛迷雾!
血仇!
厉焚天!
焚心火咒!
青岚宗的冰冷与背叛!
一幕幕画面狠狠烫在熊和共心头!深入骨髓的剧痛,化作了滔天恨意与不屈燃料!
\"呃…啊!!!\"熊和共爆发出困兽濒死的咆哮!但这一次,咆哮声中多了一分强行凝聚的意志!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崩裂,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
丹田深处,濒临枯竭的灵液之湖中心,那缕微弱混沌灰气爆发出前所未有光芒!疯狂旋转形成微型混沌漩涡!
熔金般炽热阳力!幽蓝阴火寒意!跗骨之蛆的焚心火毒!在混元漩涡疯狂牵引下,被强行纳入其中!漩涡边缘,阴阳二气轮转,如同磨盘碾磨消解狂暴火毒!每一次碾磨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但熊和共死死守住灵台清明,以意志为引,以仇恨为火,强行运转《阴阴混元经》!
肩胛处狰狞熔岩疤痕,如同被激活的火山口,疯狂吞吐洞内冰火灵气!疤痕深处,一点微弱暗金色光芒若隐若现!
怀中沉寂的龟甲碎片微微发烫!一股苍茫古老的道韵弥漫开来,融入狂暴运转的混元之力中,使其多了一分稳固与韧性!
洞内狂暴冰火灵气形成漩涡,疯狂涌入熊和共体内!周身伤口处的地火玉髓膏药力被引动,加速渗透,与焚心火毒激烈厮杀!黑红色毒烟浓郁,熊和共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暗红与暗金、幽蓝光芒疯狂闪烁碰撞!
玄尘子松开手,退后一步,浑浊老眼紧盯徒弟身上异象,尤其是肩胛疤痕深处的暗金光芒与龟甲散发的洪荒道韵,眼中精光爆闪!
\"果然…那焚心火咒…竟成了引子…强行刺激了这龟甲碎片与你体内那丝潜藏的洪荒血脉…祸兮福之所倚…小子…撑过去!你的造化…就在这生死之间!\"玄尘子心中念头电转,枯瘦手指暗中凝聚力量,准备随时干预。
这场无声战争持续了整整一日一夜。
当洞外毒雾再次浓稠如墨时,熊和共周身狂暴能量波动开始平息。伤口处不再涌出黑烟,暗红色火毒纹路颜色黯淡许多,肿胀消退少许,露出布满裂痕、透出暗金光泽的玄铁肌肤。呼吸微弱却不再混乱,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与疲惫。
他缓缓睁眼。
瞳孔深处沉淀着无尽疲惫、剧痛残留、以及淬火玄铁般冰冷沉凝的意志!那眼神比离宗之时更加深邃危险!
他看到了泉眼旁沉默的玄尘子。看到了洞壁新鲜凿痕。看到了尚有余温的黑色小鼎。看到了自己右臂上狰狞却不再致命的伤口。
记忆潮水般涌回。凌霄殿的冰冷,石碑前的绝笔,毒雾中的跋涉,撕心裂肺的拔毒之痛…
\"师…师尊…\"熊和共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挣扎着想坐起。
\"躺着!\"玄尘子低喝,声音少了几分漠然。他走到石榻旁,枯瘦手掌按在熊和共胸口,温和地火之力渡入,助他梳理混乱灵力。\"火咒根基已除大半,余毒盘踞右臂经脉,需靠你自己日后以混元之力慢慢磨灭。命,暂时保住了。\"
熊和共感受着体内微弱却坚韧的混沌灰气,以及肩胛疤痕深处与龟甲碎片呼应的洪荒道韵,沉默点头。千言万语化为两个字:\"…多谢。\"
玄尘子浑浊老眼看着他沉默片刻。缓缓从怀中取出冰冷乳白玉盒,放在熊和共手边。又拿出一个灰扑扑的储物袋。
\"看看这个。\"玄尘子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熊和共强撑着用左手打开玉盒。染血丝绢控诉着百万生魂的滔天罪孽!古老皮质残片指向\"葬魔海\"绝凶之地!
他瞳孔骤缩!寒意混合滔天怒火席卷全身!焚心火毒留下的灼痛感仿佛被血书点燃!
玄尘子枯瘦手指轻轻点在熊和共胸口,那里龟甲碎片散发着微弱温热。\"还有这个…小子,你以为你拼死从落魂峡带回来的,是什么?\"
熊和共身体剧震!他当然记得!那枚铭刻神秘道纹、能吞噬地火之力、在心魔炼狱中护持他灵台的龟甲碎片!
\"那是…'洪荒遗宝'的碎片!\"玄尘子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真正的洪荒遗宝!蕴含开天辟地之初的道则碎片!其价值…足以让元婴老怪打破头!让整个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
熊和共呼吸停滞!洪荒遗宝?!难怪能助他伪灵根筑基!难怪能引动地火熔窟异变!难怪厉焚天如此疯狂!
玄尘子浑浊目光洞穿熊和共的震惊:\"你以为青岚宗那些首座长老,玉玑那个老狐狸,厉刑天那条毒蛇…他们真的一点都察觉不到你身上的异常?落魂峡重伤归来,修为突飞猛进,伪灵根筑基,根基雄浑得离谱…你真当他们是瞎子?\"
他枯瘦手指指向洞外毒雾:\"宗门?哼!那地方表面仙光道韵,内里早已争权夺利、藏污纳垢!你这身怀重宝的'伪灵根奇迹',在他们眼中是福是祸?是机缘?还是…待宰的肥羊?玉玑那息事宁人的态度,厉刑天那'祸端'的论调…还不够清楚吗?\"
熊和共眼中震惊褪去,取而代之是冰冷刺骨的寒意。他回想起筑基大典上玉玑真人深邃目光,厉刑天如刮骨刀般的审视,凌霄殿上令人窒息的沉默与权衡…玄尘子的话如同冰冷匕首,剖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底下赤裸残酷的真相!
\"宗门…非善地。\"熊和共声音嘶哑冰冷,每个字都带着血火烙印。
\"不错!\"玄尘子重重点头,浑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隐迹江湖,浪迹天涯!避开名门大派耳目,避开贪婪目光!唯有如此,你这身怀重宝的'异数',才能有喘息之机,才能安心成长!才能…积蓄力量,有朝一日杀回葬魔海!了结百万血仇!也清算…你我的宗门之耻!\"
他拿起灰扑扑储物袋塞到熊和共手中:\"这里面是老夫多年积攒的家当。还有…柳丫头托陈墨转交的几瓶上品疗伤丹药和一张传讯符。那丫头…剑心未泯。\"
熊和共握紧冰冷储物袋和玉盒,感受沉甸甸分量。他抬头看向玄尘子枯槁决绝的脸。洞外毒雾翻涌,如同未知凶险的江湖。洞内冰火泉眼汩汩作响,如同体内轮转不休的混元之力。
前路茫茫,荆棘遍布。
但一颗淬炼于血火与背叛的种子,已在这地火毒窟深处悄然生根。散修之路,便是他熊和共唯一的生路!
玄尘子看着徒弟眼中重燃的火焰,心中既感欣慰又深怀忧虑。这条路注定充满艰险,但总好过在宗门内被慢慢蚕食。他暗下决心,定要护得这弟子周全,哪怕付出生命代价。
熊和共感受着体内新生力量,想起柳轻烟暗中相助,陈墨、赵清同门之谊,心中暖意与决意交织。既然宗门不容,那便以这散修之身,在这修真界杀出一条血路!
泉眼依旧汩汩作响,见证着这对师徒在绝境中的抉择。前路虽险,但道心已立,再无回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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