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山。
此山非山。
它更像一柄自九幽地狱刺破苍穹的、沾满凝固污血的巨大獠牙。山体并非寻常土石,而是一种沉黯如墨、隐隐泛着金属幽光的诡异岩石。怪石嶙峋,狰狞如万鬼啸聚。山巅终年笼罩着粘稠厚重、翻滚不休的灰黑色云雾,云雾深处,血色电光如同毒蛇般无声闪烁,撕裂天幕,映照出下方山体上开凿出的、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巨大洞窟入口。整座山,无草木,无鸟兽,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茔,只有一种混合着硫磺、血腥与腐烂骨髓的恶臭,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令人窒息。
山腹深处,黑煞门总坛。
此地已非人力所能开凿,更像是天然形成的巨大熔岩空洞,又被以邪法强行改造。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翻滚的墨绿色毒瘴之中。洞壁并非岩石,而是某种暗红近黑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物质,表面布满扭曲蠕动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紫色纹路,散发出微弱的、令人作呕的暗红光芒,勉强照亮这方巨大的魔域。
总坛中央,是一个巨大无朋的血池!
池中翻滚沸腾的并非清水,而是粘稠如岩浆、翻滚着墨绿色气泡、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污浊血水!无数形态扭曲、痛苦哀嚎的怨魂虚影在血水中沉浮、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为这血池更添几分阴森恐怖。血池四周,矗立着九根高达十丈、通体漆黑、刻满狰狞恶鬼图腾的巨柱。柱顶燃烧着幽绿色的磷火,火光摇曳,将下方的一切映照得鬼影幢幢。
此刻,血池边缘,黑压压跪伏着数百名黑煞门徒。人人身着漆黑劲装,袖口绣着滴血的鬼首,脸上戴着惨白无面的骨制面具,只露出充满狂热与恐惧的双眼。他们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又如同待宰的羔羊,头颅深深埋下,身体因激动或恐惧而微微颤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一股沉重得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威压,如同无形的磨盘,笼罩着整个总坛。这威压源自血池正前方,一座完全由森森白骨垒砌而成、高达三丈的恐怖祭坛!
祭坛顶端,并非神像,而是一方巨大的、如同墨玉雕琢的莲台。莲台之上,盘膝端坐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披一件宽大厚重的玄黑色大氅,大氅边缘流淌着如同熔金般的暗红纹路。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线条刚硬、如同刀削斧劈的下颌,以及一个紧紧抿着、透出无尽冷酷与威严的嘴角。他双手结着一个诡异的印诀,平放于膝上。周身并无迫人气势外放,但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魔域的核心,是那无边血海与怨魂的主宰!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生命本源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
黑煞门主——司徒桀!
祭坛下方,左右分立着四人,气息渊深如海,远超普通门徒。正是黑煞门四大护法长老:鬼爪、毒心、血屠、阴骨!此刻,连他们这等凶戾滔天之辈,也微微垂首,神色间充满了敬畏。
死寂。只有血池翻滚的咕嘟声和怨魂无声的尖啸在空旷的总坛内回荡,更添压抑。
突然!
嗡——!!!
祭坛顶端,那墨玉莲台猛地一震!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漆黑涟漪,自司徒桀身下轰然扩散开来!
跪伏的门徒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身体猛地一颤,头颅埋得更低,几乎要嵌入冰冷的地面!
紧接着!
轰隆隆——!!!
整个黑煞山,不,是整个黑煞山方圆百里的地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撼动!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山腹总坛内,穹顶墨绿色的毒瘴疯狂翻涌,洞壁暗红的“血管”纹路如同活物般剧烈搏动、膨胀!血池中的污血掀起滔天巨浪!九根鬼柱顶端的幽绿磷火猛地窜高数丈,发出凄厉的呼啸!
司徒桀那低垂的兜帽,在剧烈的震颤中微微扬起一角!露出其下紧闭的双目!
就在他双目即将睁开的刹那!
“吼——!!!”
一声并非人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咆哮,带着无边的暴虐、毁灭与一种挣脱枷锁的狂喜,轰然自司徒桀体内爆发!整个总坛的空气都仿佛被这咆哮声抽空!
他的双眼,猛地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两团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如同两口通往虚无的深渊!目光所及之处,空间都似乎微微扭曲!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太古魔神苏醒般的恐怖威压,如同灭世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总坛!血池中的怨魂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声哀嚎,形体都变得模糊不稳!跪伏在地的数百门徒,如同被无形的巨山碾压,不少人当场口喷鲜血,昏死过去!即便是四大护法长老,也齐齐闷哼一声,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眼中充满了骇然与极致的敬畏!
黑煞掌第九重!万魂寂灭!成了!
司徒桀缓缓抬起他那双如同枯骨般、覆盖着漆黑角质的手掌。掌心处,皮肤如同最劣质的陶器般寸寸龟裂,露出下方仿佛熔岩流淌的暗红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足以轻易捏碎山岳、冻结魂魄的手掌,那深渊般的双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恭迎门主出关!神功大成!威震寰宇!”四大护法长老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率先跪倒,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响彻死寂的总坛。
“恭迎门主出关!神功大成!威震寰宇!!!”下方幸存的门徒如梦初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呐喊,声浪在巨大的山腹中回荡,震得洞壁簌簌落尘。
司徒桀缓缓站起身。玄黑色大氅无风自动,边缘熔金般的纹路流淌着邪异的光芒。他并未理会下方的狂热,深渊般的目光穿透翻滚的毒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山体,望向了遥远的东方——天湖城的方向。
一个冰冷、沙哑、如同亿万亡魂在幽冥中低语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门徒的脑海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传令。”
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天湖剑会结束之日……”
司徒桀缓缓抬起那只布满暗红熔岩纹路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猛地一握!
“便是血洗江湖,万魂归幡之时!”
轰——!!!
随着他手掌的握紧,整个总坛仿佛都随之震颤!血池中的污血掀起更高的巨浪!九根鬼柱顶端的幽绿磷火疯狂摇曳,发出刺耳的尖啸!一股更加狂暴、更加血腥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轰然扩散!
“谨遵门主法旨!血洗江湖!万魂归幡!!”四大护法长老眼中爆发出嗜血的狂热红光,齐声嘶吼!
“血洗江湖!万魂归幡!!”
“血洗江湖!万魂归幡!!!”
狂热到癫狂的呐喊声浪,如同地狱的丧钟,在巨大的山腹中疯狂回荡、叠加,震得整个黑煞山都在微微颤抖!
……
同一时刻。
瘴云泽深处,溶洞之中。
那股自地底深处爆发、穿透层层岩层传递而来的恐怖威压与森寒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溶洞内每一个生灵的感知!
“呃…噗!”熊和共的身体猛地一弓,又是一口浓稠的黑血喷在冰冷的岩石上!他身上的青黑毒纹如同被浇了滚油的毒蛇,瞬间变得活跃、加深!原本因触碰奇花花瓣而勉强维持的微弱悠长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混乱起来!体内蚀骨腐魂散的剧毒,在这股源自同源、却更加霸道恐怖的气息刺激下,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催化剂,疯狂反噬!
“熊哥!”唐小七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想按住熊和共剧烈抽搐的身体,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混乱气息和灼热温度烫得缩回了手。
旁边,陷入深沉胎息的柳轻烟,那如同玉雕般宁静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悠长微弱的呼吸出现了紊乱,眉心紧蹙,仿佛在沉睡中遭遇了可怕的梦魇。她手中那株玉白奇花,花瓣内流转的七彩霞光也剧烈地波动、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柳姐姐!熊哥!你们怎么了?别吓我!”唐小七急得团团转,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溶洞里瑟瑟发抖,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不知道那恐怖的威压来自何方,只感觉如同被无形的洪荒巨兽盯上,灵魂都在颤栗。
就在这时!
溶洞深处那片未被光线照射的黑暗区域,那阵先前出现过的“咔哒…咔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更加急促!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机关,正在被那股自地底传来的恐怖力量所引动,即将彻底开启!
轰隆隆…!
伴随着机括转动的声音,溶洞深处一面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竟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比外界浓郁百倍、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硫磺与血腥味道的阴风,如同毒蛇般从洞口内狂涌而出!
阴风过处,洞壁上鲜亮的苔藓瞬间枯萎发黑!碧潭中那汪地脉灵乳散发的温润光晕剧烈摇曳,几乎熄灭!柳轻烟手中的奇花霞光再次黯淡!熊和共的抽搐更加剧烈!
“谁?!”唐小七惊骇欲绝,抓起地上尖锐的石块,如同受惊的小兽,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入口,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脚步声。
沉重、缓慢、带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从洞口的黑暗中传来。
一步…两步…
如同踩在人的心脏上。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踱出,踏入碧潭微光映照的范围。
来人全身覆盖在一套厚重、漆黑、布满狰狞尖刺的金属重甲之中!甲胄样式古朴诡异,关节处连接着粗大的黑色锁链,走动间发出哗啦的沉重声响。头盔包裹了整个头颅,只露出两道狭长的、闪烁着惨绿色光芒的视孔,如同恶鬼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扫视着溶洞内的一切。
他手中并未持兵刃,但那双覆盖着漆黑金属手甲的巨大手掌,却散发着比任何神兵利器更加恐怖的毁灭气息!甲胄表面,同样流淌着那种暗红近黑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纹路,与黑煞山山壁的材质如出一辙!
“黑煞…铁卫!”唐小七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脑海中瞬间闪过秘阁卷轴中关于黑煞门核心力量的恐怖描述!这是行走的杀戮机器!是黑煞门主最忠诚、最冰冷的爪牙!每一个都拥有堪比江湖一流高手的恐怖实力,且悍不畏死!
那黑煞铁卫惨绿的视孔,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倒伏在地的柳轻烟,扫过她手中霞光黯淡的玉白奇花,扫过旁边剧烈抽搐、气息奄奄的熊和共,最后…落在了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唐小七身上。
一股冰冷、纯粹、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杀意,瞬间锁定了唐小七!
“擅入禁地…窃取灵物…死。”一个如同金属摩擦般、毫无起伏、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声音,从头盔下传出。
话音未落!
轰!
那黑煞铁卫巨大的身躯猛地启动!如同出膛的攻城巨弩,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恶风,沉重的铁甲并未影响其恐怖的速度!覆盖着漆黑手甲的巨掌,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死气,毫无花哨地直抓唐小七的头颅!五指张开,如同五柄淬毒的钢钩!劲风所至,空气都发出刺耳的尖啸!
快!狠!绝!
根本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
唐小七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他想躲,但身体如同被冻僵,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索命的铁爪在眼前急速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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