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府邸的演武场，青石板被百年脚步磨得发亮，边缘的青苔却透着几分湿冷。今日是七月初七，玄沧修真界各大家族例行的“测灵大典”，也是林家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只是这份热闹，从来与林凡无关。
演武场中央立着块一人高的测灵石，石身泛着温凉的玉色，表面布满细密的上古纹路，据说能映照出修士体内灵根的纯度与属性。此刻石前燃着三炷清香，烟气袅袅，缠绕着祠堂方向飘来的檀香，混着清晨的露水气，凝成一种庄重又压抑的味道。
林凡缩在人群最边缘的老槐树下，灰布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补丁。他垂着头，左手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灵谷袋，袋口系着的麻绳被摩挲得发亮。袋子很轻，里面只有小半袋灵米——那是他这个月的份例，也是他三年来勉强维持炼气一层修为的依仗。
“林家子弟，依次上前测灵！”
祠堂门口传来一声苍老却威严的喝声，林家族长林啸天缓步走出。他身着墨色锦袍，腰悬玉佩，面容方正，颌下三缕长须微微飘动，筑基初期的修为让他周身带着淡淡的灵气威压。他身后跟着三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其中二长老林岳眼神最是锐利，此刻正扫过人群，最后落在林凡身上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林凡的心猛地一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他知道，自己又成了焦点——那种带着怜悯、嘲讽、冷漠的焦点。
三年前，他十二岁初测灵根，五行杂灵根的结果像一盆冰水，浇灭了父母临终前“我儿必成大器”的遗愿。在这个以灵根论尊卑的世道上，单灵根是天之骄子，双灵根能谋个好前程，三灵根也能在家族里混口饭吃，唯独杂灵根，被视作“修仙废柴”，连最低等的坊市药铺都不愿收留。
更让他绝望的是，三年来，无论他如何拼命吐纳灵气，修为始终卡在炼气一层巅峰，丹田内的灵气驳杂不堪，像团乱麻，怎么也冲不破那层无形的壁障。
“下一个，林浩！”
随着执事的唱名，一个锦衣少年排众而出。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倨傲的笑意，正是林家主脉嫡子，林浩。
林浩走到测灵石前，深吸一口气，右掌稳稳按在石面上。刹那间，刺目的红光从测灵石中爆发出来，如同岩浆喷涌，将半个演武场都染成了赤色！石身纹路亮起，形成一道火焰图腾，在半空中盘旋片刻才缓缓散去。
“单火灵根！纯度八十七！炼气五层！”负责记录的执事声音都在发颤，满脸激动，“好！好！林家又出麒麟儿！”
演武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林啸天捋着胡须，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岳长老更是抚掌大笑：“不愧是主脉嫡子！此等天赋，三年后必能入青岚宗！”
林浩得意地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林凡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他缓步走回队列，经过林凡身边时，故意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废物，看到了吗？这才叫灵根。你那杂灵根，给我提鞋都不配。”
林凡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他死死盯着地面，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反驳只会招来更难堪的羞辱——三年来，这样的场景早已上演过无数次。
“下一个，林凡。”
执事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短暂的喧闹。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缩在槐树下的单薄身影上。窃窃私语声响起——
“又是他……五行杂灵根，三年了还在炼气一层。”
“占着内院的资源，真是浪费。”
“听说苏家长老都放话了，要是他再没长进，清月小姐的婚事……”
林凡的脸一阵发烫，他攥紧灵谷袋，一步步走向测灵石。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脚底发疼，心口更疼。他不敢抬头，怕看到那些鄙夷的眼神，更怕看到……人群边缘那个浅蓝色的身影。
苏清月就站在苏家的队伍里，她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裙，发间系着同色丝带，肌肤白皙，眉眼温柔。此刻她正担忧地看着林凡，小手紧紧攥着袖口，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看到她的目光，林凡的心猛地一颤——那是他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八岁那年，他被几个堂兄堵在巷子里欺负，抢走了母亲留下的唯一一块糕点。是路过的苏清月挡在他身前，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瞪着那些比她高大的男孩：“你们再欺负人，我就告诉林爷爷！”
后来，她偷偷塞给他半块红糖糕，小声说：“林凡哥哥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从那时起啊苏清月就成了他坚持修炼的理由。他想变强，想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告诉所有人，他林凡，不是废物！
深吸一口气，林凡走到测灵石前。冰凉的石面贴上掌心，他闭上眼睛，调动丹田内那点微薄的灵气，缓缓注入石中。
一秒，两秒，三秒……
测灵石毫无反应。
人群开始骚动，嘲笑声隐约传来。林凡额头渗出冷汗，加大灵气输出。丹田内的驳杂灵气像一群乱撞苍蝇，争先恐后地涌入测灵石——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芒从石中亮起——不是单一的颜色，而是红、黄、蓝、绿、褐五种颜色交织在一起，黯淡无光，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连林岳长老脸上的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和不耐。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行了，五行杂灵根，炼气一层三年未进……丢人现眼！林家族规，凡炼气三层以下者不得居于内院，林凡，你……”
“长老且慢！”林浩突然打断了林岳的话，他大步走到林凡面前，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长老，依我看，杂灵根本就不该占用家族资源。你看他这灵谷袋里，装的都是上好的一阶灵米，给他吃简直就是浪费！不如……赏给我家的灵犬吧！”
说着，他抬脚就向林凡腰间的灵谷袋踹去！
“砰！”
布袋破裂，晶莹的灵米撒落一地，有的滚进石缝，有的沾了泥土，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一颗颗破碎的星辰。
林凡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捡，手指刚触碰到一粒灵米，就被林浩一脚踩住手背！
“啊！”林凡痛得闷哼一声，抬头怒视林浩。
林浩俯视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只蝼蚁：“废物，还敢瞪本少爷？杂灵根就是杂灵根，这辈子都别想翻身！识相的，就该滚出林家！别污了我们林家的灵脉！”
说完，他狠狠碾动鞋底，才得意洋洋地收回脚。
林凡的手背一片红肿，渗出血丝。他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周围的嘲笑声、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心里。
“清月，我们走！”
一个清冷女声响起。苏清月的母亲，苏家族长夫人柳氏面色寒霜，一把拉住正要上前的苏清月。苏清月挣扎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玉瓶，那里面是她省下来的聚气丹。她想递给林凡，却被柳氏死死拽住手腕。柳氏压低声音，语气严厉：“跟废物纠缠什么？丢我们苏家的人！你忘了你爹怎么说的？下个月就要去青岚宗测灵了，你要是还跟他不清不楚，仔细你的皮！”
苏清月眼圈泛红，回头看了林凡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就在她被柳氏强行拉走时，手腕一松，她一直戴在手颈上那块水滴形暖玉突然滑落，掉在了林凡面前不远的草丛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是一块暖玉，质地温润，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上面还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是苏清月十岁生辰时，苏家老祖送她的护身玉佩，据说贴身佩戴能静心凝神。她视若珍宝从不离身。
林凡的心猛地一跳，刚想伸手去捡，却听林岳长老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林凡，念在你父母曾为家族立下功劳的份上，废黜你内院居住权，逐出林家祠堂，即日起迁往外院柴房居住，月例减半！若半年内仍无寸进，自行离族！”
“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逐出内院，迁往柴房，月例减半……这跟被赶出家族没什么两样！柴房是什么地方？潮湿阴暗，灵气稀薄，连下人都不愿意住！
林凡面无血色，缓缓站起身。他看着散落一地的灵米，看着草丛里那块静静躺着的暖玉，看着苏清月被拉走时那抹绝望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涌上心头。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朵血花。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林浩那张得意的脸，扫过林岳长老冷漠的眼神，扫过周围那些或嘲讽或同情的面孔，最后定格在祠堂门口那块“忠孝传家”的匾额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渐渐冻结了所有的情绪——不甘、愤怒、屈辱……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般的平静。
他没有去捡那些灵米，也没有去捡那块玉佩。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清月消失的方向，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外院走去。
背影单薄，却异常挺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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