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柠檬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苏晚蜷缩在毯子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玻璃杯壁冰凉的触感,口腔里萦绕着那抹微酸的余味,以及一种更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困惑与一丝微弱悸动的情绪。
陆瑾寒没有再停留,在她喝完水后不久,他便起身离开了客厅,回到了书房。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言语,仿佛刚才那杯水,真的只是他心血来潮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
可苏晚知道,不是的。
在这个连空气都被精密控制的囚笼里,任何一个偏离既定轨道的细节,都绝非偶然。
他为什么这么做?
是终于对她持续的虚弱和痛苦,生出了一丝……类似于“不忍”的情绪?还是这依旧是他掌控游戏的一部分,一种更高级的、旨在摧毁她心防的怀柔策略?
苏晚想不明白。那个男人的心思,从来都像掩藏在冰川下的深海,幽暗难测。
然而,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无法欺骗自己。那杯温水下肚后,翻腾不休的胃部确实奇异地安宁了许多,连带着因持续不适而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松弛了些许。她甚至在那之后,靠在沙发上,短暂地陷入了一场没有噩梦打扰的浅眠。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微妙的变化仍在继续。
送来的餐食依旧精致,但明显更加注重清淡和营养均衡,甚至开始出现一些她之前在栖水镇时偏好的、带着家乡风味的家常小菜。她随口提过一次夜间小腿抽筋,第二天,床尾便多了一个小巧的、带按摩功能的足部护理仪。她因为孕吐消瘦得厉害,衣橱里那些昂贵的衣物渐渐变得空荡,没过几天,陈铭便送来了几套尺码稍大、材质更加柔软舒适的孕妇装和家居服。
所有这些“照顾”,都进行得悄无声息,不着痕迹。没有询问,没有解释,更没有施舍般的姿态。它们就像房间角落里多出来的那个扶手,浴室里铺好的防滑垫一样,只是“存在”在那里,仿佛本该如此。
陆瑾寒本人,则依旧保持着距离。他很少与她共处一室,即使偶尔碰面,也是神色平淡,目光掠过她时,不再带有之前那种锐利的审视和压迫,更像是一种……确认她“还在那里”的、平淡的扫视。
他不再提及任何与“身体”、“健康”相关的话题,也不再通过陈铭传达任何带有暗示性的指令。他甚至……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刻意地晚归。他的作息似乎恢复了某种规律,虽然依旧忙碌,但至少晚餐时间,他大多会出现在公寓。
餐桌上,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这份沉默,与之前那种剑拔弩张、充满试探的冰冷死寂不同,它变成了一种……近乎僵持的、彼此心照不宣的平静。像两条被迫同行的船,在风暴暂歇的海面上,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各自行驶,互不干扰。
苏晚小心翼翼地适应着这种变化。
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每一次接受那些无声的“照顾”时,内心都充满了挣扎和怀疑。她像一只在野外生存太久、伤痕累累的动物,突然被带入一个温暖舒适的巢穴,本能地感到不安和抗拒,却又无法否认身体对温暖和安宁的渴望。
她开始尝试着,在陆瑾寒回来时,不再立刻躲回次卧。她会继续坐在窗边,或者沙发上,假装看书,或者只是看着窗外。她需要观察,需要确认,这看似转向的平静之下,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风暴。
她发现,陆瑾寒似乎也……在适应。
他有时会坐在客厅处理一些不那么紧急的文件,或者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看着新闻。他不再将她完全视为空气,但也没有试图进行任何交流。两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古怪的、以沉默为基石的“共存”模式。
这天晚上,苏晚因为白天睡得太多,夜里有些失眠。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次卧,想去厨房倒杯水。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沙发上一个人影。
是陆瑾寒。
他没有睡,也没有在工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苏晚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个装着辰星照片的相框。
他低着头,指尖在相框的玻璃面上轻轻划过,目光落在照片里辰星灿烂的笑脸上,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那里面有关注,有审视,有属于商人的冷静衡量,但似乎……也掺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茫然的柔和?
苏晚的脚步顿在原地,呼吸下意识地放轻了。
他似乎察觉到了动静,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有种被抓包的慌乱。
陆瑾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惊讶,没有不悦,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相框,放回了旁边的茶几上,仿佛刚才那个对着儿子照片出神的人不是他。
然后,他移开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恢复了惯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
苏晚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最终,她还是硬着头皮,快步走进厨房,倒了水,然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次卧,关上了门。
背靠着门板,她还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
他刚才那个眼神……他看着辰星照片时的神情……
难道,血缘的牵绊,真的能穿透恨意与冰冷的算计,在这个冷酷的男人心里,也激起了一丝涟漪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的希望,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希望,往往是更残忍的陷阱。
她不能动摇。
无论他表现出何种“转变”,都无法抹杀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无法改变她此刻被囚禁的事实,更无法保证她和孩子们未来的安全。
沉默的转向,或许只是风暴眼中短暂的平静。
她必须保持清醒。
为了辰星,也为了腹中这个依附于她、命运未卜的小生命。
她走到床边,躺下,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隔绝外面那个男人带来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微妙变化。
囚笼依旧是囚笼。
只是,这笼子的栏杆,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
而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苏晚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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