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的警告像一道冰冷的符咒,贴在苏晚的心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寒意。陆瑾寒已经起疑——这个认知,将她之前所有小心翼翼的伪装都衬得像一场可笑的徒劳。她像一只在猎鹰盘旋下试图伪装成石子的兔子,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锐利的目光早已锁定了她细微的战栗。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顺从”。
不再需要刻意表演“调理身体”,因为孕早期真实的疲惫和嗜睡,让她大部分时间都显得恹恹无力。她不再试图阅读任何可能引起联想的书籍,甚至将那本《基础营养学》的伪装封面也撕掉了,换上了一本真正的、枯燥乏味的世界名着。她尽可能减少与陆瑾寒的接触,如果他回来,她就待在次卧,如果他出现在客厅,她便退回房间。
她在全面收缩防线,试图将自己变成一个毫无存在感、毫无威胁的背景板。
然而,她低估了一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在察觉到事情可能脱离掌控时,那种执拗的探究心。
陆瑾寒确实起了疑心。
苏晚近期的种种异常,与五年前她怀上苏辰星时的某些模糊片段,在他脑海中隐隐重叠。那种刻意的回避,那种强装镇定下的虚弱,那种对特定气味的敏感……细节或许不同,但那种属于孕育生命初期特有的、混合着不适与某种微妙变化的气息,却勾起了他尘封的记忆。
他不再仅仅通过监控观察。他开始更直接地、近乎苛刻地审视她。
晚餐时,他会突然问起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目光却锐利如鹰,捕捉着她回答时任何一丝一毫的迟疑或闪烁。
他会“无意间”带回一些气味浓郁的食物,比如煎烤的牛排,或者味道刺激的芝士,然后状似随意地观察她的反应。
他甚至在某次苏晚因为久坐而起身略显迟缓时,目光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那三秒钟,苏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几乎要剖开她的衣衫,看到她极力隐藏的秘密。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对他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近乎僵硬的微笑,然后迅速移开视线,借口去厨房倒水,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注视。
躲进厨房,背靠着冰冷的冰箱,她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湿透了后背。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就算没有确凿证据,他也已经认定了某种可能性。
这种认知,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恐惧。像是在等待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
这天夜里,苏晚被一阵持续而尖锐的胃痛惊醒。不同于孕吐的恶心,这是一种更深层的、拧绞般的疼痛,让她瞬间蜷缩成一团,冷汗涔涔而下。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去倒点热水,却在双脚沾地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咚”的一声闷响,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却也让她彻底失去了力气,只能瘫软在地,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时,次卧的门把手,传来转动的声音。
苏晚的心脏骤然停止!
他听见了?!
门被推开,走廊的光线泻入,勾勒出陆瑾寒高大的身影。他穿着睡袍,显然也是被声响惊动。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地板上的她。
“……怎么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却听不出太多情绪。
苏晚死死咬住下唇,将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呼咽了回去。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脆弱的样子!
“没……没事……”她试图撑起身体,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而破碎不堪,“不小心……摔了一下。”
陆瑾寒没有动,也没有开灯。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的阴影里,沉默地看着她。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苏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她蜷缩着,用手臂紧紧抱住疼痛的腹部和膝盖,将脸埋得更低,像一只遇到危险时只会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
时间,在黑暗中凝固。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苏晚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审判时,陆瑾寒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过来扶她,也没有询问她是否需要医生。
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
苏晚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收缩——那是她刚才摔倒时,从睡衣口袋里滑落的……一张折叠起来的、周明给她的那张写着“保重自身”的纸条的……一小片碎片!她明明记得已经全部撕碎冲掉了,怎么会还有遗漏?!
极致的恐惧让她瞬间忘记了疼痛,血液倒流,四肢冰凉。
陆瑾寒直起身,就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看着指尖那片小小的、边缘粗糙的纸片。上面只有模糊的、被水渍晕染开的半个字迹,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自”字。
他捏着那片纸屑,拇指在粗糙的边缘轻轻摩挲着。然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苏晚。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难明。没有了平日的冰冷和嘲弄,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复杂的,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的……了然。
他没有问这纸片是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何如此惊慌。
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开了次卧。
甚至,轻轻地带上了门。
仿佛他只是半夜起来,无意间路过,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发生。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苏晚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和膝盖、腹部传来的阵阵钝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他捡走了那张纸屑。
他看到了她最狼狈、最恐惧的样子。
而他……什么也没说。
这种沉默,比任何暴怒的质问,都更让苏晚感到胆寒。
冰层之下,裂缝已然蔓延。
而掌控着破冰锤的男人,正站在冰面上,沉默地注视着裂缝的走向,等待着……最佳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苏晚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剧痛,绝望地意识到——她可能,连最后一丝侥幸,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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