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夜之间,苏晚身上某种尖锐的东西被磨平了。她不再试图与陆瑾寒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甚至连眼神的接触都尽量避免。她依旧每日准备早餐,在他离开后安静地收拾,然后便将自己关在次卧,或者坐在客厅固定的角落,看着窗外,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但她的眼神,不再是最初那种空洞的死寂,也不是后来试图反抗时的倔强火焰,而是一种深潭般的、不起波澜的平静。那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什么,让人无法窥探,也无法触及。
陆瑾寒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习惯于她的恐惧,她的沉默,甚至她偶尔失控的愤怒。那些都是鲜活的,可以被预测和掌控的情绪。但此刻这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像是一拳打在厚重的冰层上,冰层没有碎裂,反而将所有的力量都无声地吸收、化解了。
他试图用更苛刻的言语刺探她。
“看来,你终于学会认命了。”一次晚餐时,他看着她安静进食的样子,冷不丁地开口。
苏晚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她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没有不甘,没有屈辱,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客观事实。
这种反应让陆瑾寒胸口莫名一堵。他宁愿她像之前那样激烈地反驳,至少那证明她还在意,还有情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尊打磨光滑的石像,将所有真实的自我都封闭了起来。
他开始更频繁地、近乎刻意地在她面前提及与辰星相关的事情。
“负责照顾他的人汇报,他很喜欢那个天文望远镜。”他状似随意地提起,目光却紧锁着她的反应,“看来,对‘星星’确实很着迷。”
苏晚正在喝汤的勺子停在半空,只有一瞬,便继续将汤送入口中。她垂下眼睫,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质问,或者更深的绝望。
陆瑾寒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一种失控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从她这里得到想要的反应,无论是痛苦,还是屈服。
他甚至开始提前回来,或者刻意在非用餐时间出现在客厅。他想看看,在他视线之外,她独自一人时,是否还会流露出那种让他感到棘手的、深潭般的平静。
然而,苏晚似乎永远都是那副样子。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或者捧着一本电子书,目光沉静,姿态安然。仿佛他的存在,他的审视,都与窗外的流云、书中的文字一样,只是背景的一部分,无法在她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这种彻底的、被无视的感觉,比任何反抗都更让陆瑾寒难以忍受。他是掌控者,他应该主导一切,包括她的情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他所有的举动,都落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这天,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赌气的情绪,没有去公司,留在了公寓的书房里处理文件。隔着虚掩的门缝,他能看到苏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台平板电脑,手指偶尔在上面滑动。
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到底在画些什么。那些被他默许的、在他看来幼稚可笑的涂鸦,为何能让她投入那样的专注,甚至……成为她对抗他的、一种无声的武器?
他放下文件,起身,无声地走到客厅。
苏晚背对着他,似乎并未察觉。她低着头,屏幕的光映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却疏离的轮廓。
陆瑾寒的脚步很轻,走到她身后不远处。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平板电脑的屏幕上。
那一刻,他愣住了。
屏幕上,不是他预想中栖水镇的花草、星空,或者辰星的笑脸。
那是一幅……设计图。
线条精准,结构复杂,充满了未来感和冰冷的机械美感。那似乎是一枚胸针或者吊坠的设计,主体是一枚被无数细碎、锐利的金属碎片包裹着的、不规则形状的深色宝石。那些金属碎片如同爆炸后的残骸,又像是某种具有攻击性的、张开的羽翼,以一种极具张力的姿态,守护着、或者说禁锢着中央那点幽深的光。
整个设计,充满了矛盾的美感——破碎与完整,禁锢与守护,冰冷与内敛的光芒。与他记忆中她那些柔和的、带着乡土气息的画风,截然不同。
这……是“星骸”的延续?还是……某种全新的、他从未了解过的表达?
陆瑾寒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懂过这个女人。她就像一口深井,你以为已经探到了底,却发现下面还有更深的、幽暗的水流。
苏晚似乎终于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她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那张设计图瞬间消失,切换到了一个无聊的新闻界面。
她缓缓转过身,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依旧是那片深潭,平静无波。
“陆总,有事?”她的声音疏离而礼貌。
陆瑾寒看着她那双仿佛能吸纳一切情绪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质问她在画什么?那显得他过于在意。无视离开?又仿佛落了下风。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一种言语的滞涩。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了书房。
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视线,他却无法平息心中那股莫名的躁动。那幅冰冷而充满力量的设计图,和她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
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疑问,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一贯冰冷掌控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涟漪。
而客厅里,苏晚看着书房紧闭的门,缓缓地、将平板电脑屏幕按熄。
眼底那片深潭之下,一丝极冷、极淡的微光,稍纵即逝。
暗涌,已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悄然生成。
喜欢总裁契约孕妻逃离豪门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总裁契约孕妻逃离豪门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