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像最终落定的铡刀,将苏晚与过去五年那个带着泥土气息和烟火味道的世界,彻底斩断。
她站在玄关处,脚下是冰凉得能映出人影的黑色大理石地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崭新的、混合着皮革、木材和某种空气清新剂的冰冷香气,没有一丝人烟味,更像一个刚刚布置完毕、等待主人入住的豪华样板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锦城璀璨如星河倒悬的夜景。那些曾让她在帝景苑感到窒息的繁华,此刻以更磅礴、更逼近的姿态压迫过来,将她笼罩其中。只是这一次,她连站在窗前远眺的资格,都被限定了范围。
这个顶层公寓,面积大得惊人。开阔的客厅,开放式的厨房,隐约可见的走廊通向深处的卧室区域。一切装修都极尽简约现代,黑白灰的色调,冷硬的直线条,昂贵的意大利家具,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财富与品味,却也处处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没有书籍,没有绿植,没有任何带有个人色彩或生活痕迹的杂物。干净,整洁,也……空荡得令人心慌。
陆瑾寒没有在客厅停留,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走廊深处的主卧方向,仿佛她只是一个被暂时安置在此处的、无关紧要的行李。
陈铭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开始向她交代“规矩”。
“苏小姐,您的活动范围是这套公寓。所有窗户都是特殊定制的,无法完全打开。大门是双重密码加指纹锁,只有陆总和我知道密码。日常所需,您可以拨打内线电话‘0’,会有专人送来。三餐会按时送达。您的手机,请务必遵守陆总的规定。”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只是在陈述事实。
苏晚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她走到客厅中央,环顾四周。这里什么都有,顶级家电,奢华的卫浴,甚至还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小型健身房。唯独没有……自由,和与辰星相关的任何气息。
她走到落地窗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坚不可摧的玻璃。窗外的世界近在咫尺,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充满了活生生的喧嚣,却被这层透明的屏障彻底隔绝。
她就像一只被重新关回笼子的金丝雀。只是这个笼子,比以前那个更大,更华丽,也更令人绝望。
“如果您没有其他需要,我就先告辞了。”陈铭微微躬身,准备离开。
“等等。”苏晚转过身,声音有些干涩。
陈铭停下脚步,看着她。
苏晚举起手中那部崭新的、功能被阉割的手机,屏幕在室内灯光下反射着冷光。“我现在,可以打那个电话吗?”
她需要确认辰星的安危。这是支撑她走进这个囚笼的唯一信念。
陈铭看了一眼走廊方向,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他点了点头:“可以。请您自便。”
说完,他再次躬身,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公寓。厚重的门再次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绝对的寂静还给了这个空间。
苏晚立刻解锁手机。屏幕上果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号码,没有备注名称。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电话被接起了。
“喂?”是周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警惕。
“周明,是我。”苏晚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尽管她知道这毫无意义。
“苏晚?!”周明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充满了急切和担忧,“你怎么样?你在哪里?他们有没有对你……”
“我没事。”苏晚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很安全。辰星呢?他好不好?”
“辰星在我身边,他很好,刚睡着。”周明立刻回答,语气缓和了些,但担忧未减,“我们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倒是你,你到底……”
“我回锦城了。”苏晚轻声说,避开了具体细节,“暂时……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辰星,就拜托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明的声音沉了下来:“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苏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只是重复道:“照顾好辰星。不要让他知道太多。让他……开心一点。”
“我会的。”周明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承诺,“你……自己保重。有任何需要,想办法联系我。”
“嗯。”苏晚应了一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她不敢再多说,怕泄露情绪,也怕通话时间过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先挂了。”
不等周明回应,她迅速切断了通话。
握着依旧残留着一点温度的手机,苏晚虚脱般地靠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确认了辰星的平安,心中那块最重的石头暂时落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名为思念和愧疚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滑坐在地板上,将脸埋在膝盖里。窗外是无尽的繁华灯火,窗内是她孤身一人的、冰冷的囚笼。
没有哭声,只有肩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密码锁开启的电子音。
苏晚猛地抬起头,迅速用手背擦去眼角残留的湿意,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服。
陆瑾寒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西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材质稍稍缓和了他身上的冷硬感,但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却丝毫未减。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目光扫过站在窗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苏晚,没有任何表示,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开始处理公务。
仿佛她只是这豪华公寓里一件会移动的摆设。
苏晚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这个男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抓回来,却又对她视而不见。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责骂和惩罚更让人难熬。它无声地消磨着她的意志,提醒着她此刻卑微如尘的地位。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他指尖偶尔划过平板屏幕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遥远的、模糊的城市噪音。
终于,他处理完一部分工作,将平板放在一旁,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站在那里做什么?”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这里的一切,你都可以使用。记住活动的界限就行。”
苏晚抿了抿唇,低声问:“我需要……做些什么?”
她需要一个明确的“角色”定位,哪怕这个定位让她感到屈辱。无所事事的囚禁,更容易让人崩溃。
陆瑾寒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意外,眉梢微挑,随即扯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做什么?像以前一样,安静待着就好。或者,你可以好好想想,如何重新适应……这里的生活。”
他刻意加重了“这里的生活”几个字。
像以前一样?安静待着?
苏晚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果然是要将她彻底打回原形,抹杀她这五年来所有的成长和改变。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情绪,不再说话。
这时,门铃响了。
陆瑾寒没有动,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开门。
苏晚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是送餐的人。她打开门,一个穿着制服、面无表情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将精致的菜肴一样样摆在餐厅的桌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菜肴很丰盛,色香味俱全,是以前在帝景苑时,他习惯的口味。
“吃饭。”陆瑾寒起身,走向餐厅,命令道。
苏晚跟了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用餐的过程依旧沉默。他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小口小口、食不知味地吃着东西。
“不合胃口?”他忽然问。
苏晚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吃完。”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不喜欢浪费。”
苏晚捏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继续机械地进食。每一口都如同嚼蜡,胃里像是塞满了石头。
他看着她顺从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吃完饭,他起身离开餐厅,重新拿起平板电脑,似乎还有工作要处理。
苏晚默默收拾了碗筷,放入洗碗机。做完这些,她站在宽敞却空荡的客厅里,有些无所适从。
这里没有她的书,没有她的画板,没有需要她操心的一日三餐和顽皮的孩子。她失去了所有身份,只剩下一个——被陆瑾寒囚禁于此的,名为“苏念”的空壳。
她走到沙发另一头,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那面巨大的嵌入式电视屏幕。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无聊的综艺节目,喧闹的笑声和夸张的音效充斥着空间,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孤寂。
她看着屏幕,眼神却没有焦距。
陆瑾寒似乎被电视的声音打扰,蹙眉看了她一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平板电脑上。
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里,做着各自的事情,却像是隔着无形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夜,渐渐深了。
陆瑾寒终于结束工作,放下平板,起身走向主卧。
在进入卧室门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
“主卧旁边的次卧是你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入主卧。”
说完,他推门进去,关上了门。
苏晚坐在沙发上,听着那一声门响,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某处也随之关闭的声音。
她关掉电视,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她站起身,走向那个被指定的“次卧”。房间很大,带独立卫浴,装修风格与外面一致,冰冷,奢华,没有一丝温情。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那个装着“星骸”胸针的防震箱,放在床头柜上。幽蓝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微弱而倔强的光芒。
这是“苏晚”唯一留下的东西。
她躺倒在柔软却冰冷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简洁的灯带。
这里就是她的囚笼了。
而她这只被迫归巢的金丝雀,未来的日子,将在这无边无际的寂静和冰冷的注视下,一点点耗尽所有的生机。
窗外,锦城的夜,正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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