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尘轩内,死寂如渊。九盏茶器悬空环伺南宫翎,青铜冷光凝成“禁”字光印,器身嗡鸣震颤,如亿万毒蜂振翅,将“弑亲者,永失茶缘”的审判刻入骨髓。南宫翎单膝跪地,右手手背焦黑鞭痕深可见骨,血珠顺指缝滴落,在青砖上洇开暗红的花。他赤红双目死死盯着茶心,喉间滚着野兽般的低咆,染血左手擦过她颈侧留下刺目红痕:“既赐我魔衣…何惧再披血甲!”
窗外,墨云翻涌如沸,吞尽最后一丝天光。风骤止,虫鸟绝迹,唯余悬铃木枯枝刮擦窗棂,发出“咔…咔…”的碎骨声。青萝蜷在角落,桃枝发簪无风自颤,叶尖渗出殷红露珠,她死死捂住嘴,翠瞳里倒映着云层深处滋生的惨白电光。
“雷劫将临!”玄鉴竹杖顿地,蒙眼黑布无风自动,“青萝气息泄露了!仙界要行天诛!”他猛地撕开胸前染血旧袍,露出心口嵌入的半截茶针。针尾云雷纹路忽明忽灭,似与天外雷霆遥相呼应。“茶心!引九器归位!布——”
话音未落!
轰嚓——!!!
一道惨白电蟒撕裂苍穹,刹那照亮轩内每一张惊骇面容!积压的墨云被无形巨力悍然撕开!裂缝中央,一只覆盖了整个天幕的猩红巨眼豁然睁开!瞳孔深处,亿万雷浆翻涌如熔岩地狱,倒映着下方渺小如尘的涤尘轩,冰冷、漠然,视众生为刍狗!
“私通妖邪,罪不容诛!”
天音炸响,似万钧铜钟在颅骨内猛撞!轩内杯盏尽碎,梁柱簌簌落尘!悬空的九盏茶器哀鸣一声,光芒骤黯,竟被那天威生生压落在地!
巨眼瞳孔猛然收缩!
滋啦啦——!!!
无量雷光自猩红瞳孔深处疯狂压缩凝聚!刺目的白光吞噬天地,万物褪色成惨白剪影!一座山岳般的巨碑在白光中显形——碑体缠绕亿万条嘶吼的紫电狂蛇,通体由凝固的雷霆铸就,边缘炽白,核心幽蓝,碑面四个猩红古篆如血浇成,每一笔都流淌着毁灭道则:
私!通!妖!邪!
雷碑未落,灭世威压已如无形巨掌轰然拍下!
咔嚓!咔嚓嚓!
涤尘轩顶梁应声断裂!瓦片如纸屑般粉碎!墙壁蛛网般裂开!青石茶台“砰”地炸开数道深痕!南宫翎被巨力狠狠掼倒在地,妖刀脱手,一口逆血狂喷!茶心魂火如风中残烛,身形佝偻似负山岳,骨骼不堪重负地呻吟!青萝更是惨叫一声,蜷缩在地,七窍渗出血丝!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玄鉴嘶吼,口鼻溢血。他并指如戟,猛地刺入自己心窝!
噗嗤!
血光迸溅!那半截嵌入心脉的青铜茶针,竟被他硬生生抠出!针离心窍瞬间,他面色骤如金纸,背后绷带“嗤啦”裂开,九道锁链虚影狂乱扭动,似要离体飞散!
“镇——妖——!”
玄鉴目眦欲裂,将毕生修为连同心头精血尽数灌入茶针!染血的针身骤然爆出刺目青光,针尖一点金芒凝聚如星,嗡鸣震颤,竟引动地上哀鸣的九盏茶器齐齐共鸣!九道青铜光柱冲天而起,汇于针尖!
针化流光,逆天而上!
渺小如芥的青铜针,悍然撞向那裹挟灭世之威的万丈雷碑!
针尖正抵“邪”字血篆中心!
铛——!!!
金石交击之声响彻寰宇!却非雷霆爆鸣,而是一声浑厚、苍凉、仿佛穿越万古时空的——编钟悲鸣!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针尖金芒与碑上血篆轰然对撞!一圈肉眼可见的青铜色音波涟漪,以针碑相接点为中心,猛地炸开!音波过处,狂暴的雷霆电蛇竟如被无形之手抚平,哀鸣溃散!毁灭威压为之一滞!
雷碑剧震!“私通妖邪”四字血芒狂闪!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针尖抵住的那个“邪”字,猩红笔划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仿佛有无形巨笔蘸着玄鉴心头精血,狠狠抹过碑面!
嗤——!
血色“邪”字,竟被硬生生抹去!
雷碑深处,一点沉寂万载的古老意志被编钟悲鸣唤醒!一道虚影于碑中浮现——麻衣草履,背影沧桑,指尖萦绕一缕清茶薄雾。那虚影抬手,以雾为墨,以碑为纸,对着那抹去的“邪”字空缺处,凌空一划!
铁画银钩!苍劲如龙!
一个全新的古篆,在雷霆碑面上煌煌然凝聚成形——
茶!
“茶”字成型的刹那,一股浩瀚、温润、包容天地的茶韵圣息,如同沉睡的茶山春醒,轰然席卷天地!碑上缠绕的亿万灭世电蛇,被这圣息一触,竟发出愉悦的清鸣,化作道道金色茶烟,缭绕碑身!猩红巨眼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陆…羽…”玄鉴气若游丝,嘴角却扯出狂喜的弧度。
云端巨眼猛地闭合!如同被无形之针刺伤!
失去巨眼支撑的万丈雷碑,瞬间失去了灭世凶威,碑体光芒急速黯淡、坍缩!缠绕的雷霆电蛇化作温顺金雾,裹着坍缩的碑体急速坠落!
轰隆!
大地震颤!烟尘冲天而起!
待尘埃稍散,涤尘轩前院,赫然矗立着一方古朴厚重的青石巨台!台高九尺,长宽三丈,通体青灰,表面布满蛛网般细密的焦黑雷击纹路。那纹路并非杂乱,细观之,竟似无数微缩的龙蛇盘踞,又似上古雷纹道痕,隐隐与九盏茶器气韵相连。台面中心,一道新生的“茶”字刻痕,墨绿如玉,温润生辉。
万籁俱寂。残破的涤尘轩沐浴在劫后初生的微光里。风过处,竟带来一丝雨后新茶的清冽气息。
“天罚…化茶台?”南宫翎撑着妖刀站起,抹去嘴角血痕,盯着那青石巨台,眼中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戾气与茫然。
茶心踉跄奔至玄鉴身侧。玄鉴面如金纸,心口血洞深可见骨,背后九道锁链虚影淡薄如烟,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她撕下衣襟死死按住他心口,魂火渡入,泪如雨下:“撑住!你以命搏出的圣迹…不可辜负!”
玄鉴手指微动,艰难地指向院中青石茶台,唇无声开合:“…血…认主…”
茶心会意,咬破指尖,将一滴滚烫心血滴在青石台面焦黑的雷纹之上。
血珠滚落,触及焦痕。
滋——!
青石台面骤然亮起!雷击焦痕如同活过来的墨龙,疯狂吞噬那滴心血!血线顺着焦痕飞速蔓延,瞬间布满整个台面!血光升腾,在台面上空交织变幻!
一幅石刻图景在血光中凝现:
茶心跪于虚空,面容悲戚,双目紧闭。胸口处,九个血洞赫然在目!九盏形态各异的茶器,如同九根弑神钉,贯穿胸膛,透背而出!器身染血,嗡鸣如泣!
“娘娘!是娘娘!”青萝惊恐尖叫,扑到石台边,小手颤抖着抚过那茶心被贯穿的胸口石刻,泪如泉涌,“当年娘娘也是…也是这般…胸口插满…”
话音未落,石台血光骤变!
那贯穿茶心胸口的九盏茶器,竟寸寸褪去青铜本色,化为玄鉴手中那柄滴着污血的墨黑茶针!而手握茶针、立于茶心背后,做剜心之状的虚影,面容扭曲变幻——
绷带缠目,竹杖染血!
正是玄鉴!
“玄鉴——!”南宫翎妖刀铮鸣,煞气冲天而起!
茶心如遭冰水浇头,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望着石台上那定格的血腥预言——玄鉴手持黑针,刺穿自己胸膛!她猛地抬头,看向怀中气息奄奄的盲眼男子。
玄鉴似有所感,残存之力凝聚指尖,颤抖着指向石台,艰难吐出最后字句:“…戮…灵…咒…源在…地牢…” 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死寂,比雷劫前更甚。
茶心抱着玄鉴冰冷的身躯,指尖还残留着心血的温热。她望着石台上那触目惊心的双生预言,又低头看向怀中这张苍白却依旧清隽的侧脸。信任的裂痕,如同石台上盘错的雷纹,无声蔓延。
就在这死寂欲将人吞噬之际——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铜铃声,穿透涤尘轩死寂的废墟,由远及近,幽幽传来。那铃声…竟与玄鉴竹杖末端悬挂的残破铜铃,同频共振!
铃声所向,直指巡天监幽深的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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