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封情书像鸟儿一样飞出去,不安,兴奋,激动,期待,相互交织,果然是望穿秋水,时间过得是那样的慢,又像光想赶紧长大,却又时光像蜗牛爬那样迟缓。魏尚考那时天天度日如年地等着那封信的下落……
一场场阴霾密布后的沙沙细雨,连同电影故事里那种冰天雪地里发出“呼呼扔扔”的寒风似的的嘶鸣声,持续了很多天,令人多少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学校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只有偶尔移动的云,有时才露出一点斑驳的光,太阳有时也能偶尔露出一点它被阴霾稀释的光亮……
读书声原本是没有的,技校里一般都是默读,仅或偶尔传来杨曼野那特别庄重的厚重的慷慨激昂的朗朗的诗歌朗读声,或偶尔看到他那矮小敦实腰板挺拔的目空一切旁若无人的模样……他动不动就会“啊”什么什么,“啊”什么什么的,让人都有些不适应,有点汗毛直竖,有点夏天不用风扇似乎也能给人寒冷凉爽了……
钱怀钟也是不甘寂寞的。他那经常像喝了酒的脸上,挂着一双周围青筋爆起的睚眦欲裂凸起的圆眼,还有他那张故意显摆能说会道的老嘴,从来都是带着嘻嘻哈哈嘻嘻的口头禅,然后滔滔不绝地跟他们炫耀着自己的经多见广和能言善辩的所谓值得骄傲的地方……
突然有一天,显得很不寻常,魏尚考刚走进宿舍,发现突然鸦雀无声了。
魏尚考走到自己床铺前,大家伙都齐刷刷地目光跟着他。嘻嘻哈哈嘿嘿笑着的钱怀钟,也停了他那张呱呱叫的臭嘴,把脸转过来,偷偷地瞄了一眼魏尚考,又转过脸去,与邻近的牛建中、刘陶勇等在叽叽咕咕,1窃窃私语,还都发出了奸笑声……
这时,张伟阳咳咳了两声,打破了沉寂。一改他往日一本正经的模样,哼哼唧唧地唱起来:“咳咳,春风——它吻上了,吻上了我地——脸,我的那个心情——像春天……”。魏尚考在这压抑空气里,大有“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的感觉。
魏尚考与他们这些人,不知是前世的冤孽,还是怎的,就是与他们格格不入,难道真的就是传说中的“举世皆浊兮唯我独清,登昆仑兮食玉英”乎?
“呵呵嘻嘻,我‘邪’,‘朝巴子’哈哈……”,只听那个哆嗦音又响起来了,“哈哈,哈哈,我‘邪’他娘,真‘朝’,呵呵,我‘邪’……”。原来是日照那个小拳头脸的轻蔑哆啰声。
“哈哈哈,有的人觉得自己怪聪明,实际就是个猪,哈哈哈……”张伟阳跟大家自言自语似的发出不屑地声音。
这是怎么了这是?都有病吧?魏尚考感觉莫名其妙,屋里的空气怪怪的。这时屋内烟雾缭绕,杨曼野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一面张扬着他的“成人自学考试”书上的那些狗屁诗歌,一面在得意洋洋似的在吞云吐雾呢。
……
“魏尚考,你的信,你还要不要?”第二天上午第二节课,朱小桦从学校无人看管的信箱处,跑过来喊道。
“怎么了,你看到我的信了吗?”魏尚考急切地问道,“……嗯,那好,我这就去拿!”说完还没等人家再说什么,就忙不跌地的跑去拿信去了。
拿到信后,发现好像有拆开过又粘上的痕迹,但却一闪而过,并未引起魏尚考足够注意,他只顾捉急忙慌地去宿舍好好看信了。
信中写到:“……尚考老同学,……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但我要对你真诚地说声对不起……”,“……我已经失身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是……”云云。
魏尚考看后,开始非常伤心,心有不甘,又安慰着自己,算了,将来找一个更好的。但又转念一想,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考虑再三,还是回信一封,其中回道:“亲爱的某某某,……我喜欢你,就不在乎你的一切……”等等等等,这一封信又寄出去了,他急切地盼着期待着,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
当魏尚考重新走进教室,感觉怪怪的:大家都投来怪异的目光;有女同学捂着嘴偷笑的,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有男同学看起来就好像有种手拿羽扇胸有成竹的孔明,带着那种自信而又轻蔑的微笑;张伟阳带着既痛快又鄙视的微笑;杨曼野带着种“天下虽大,舍我其谁”的自命清高的冷笑;钱怀钟带着一种“看,谁跟我能”的自虐虐人的戏谑的诡异的笑,还有不知哪个日照同学发出的“哈哈哈,我‘邪’,‘朝巴子’”的嘻笑……,他们都作为旁观者或肇事者,都把自己看成了装叉孔明,只有朱小桦在用她那平静的几乎能让空气凝固的不解的眼神轻轻的瞥了一眼魏尚考……
魏尚考此时情商几乎为零,满脑子想得都是那封信,以及那封信上特殊的内容,或者那个稍微有点破碎的梦。他还在如痴如醉如狂地等待着那封信的回复。
下午放学了,魏尚考饭也没吃,——这倒是给其他个别同学一顿久违的饱餐,老地方也没有去,就独自一人,魂不守舍地不知不觉地踱到以前“三英战吕布”的地方——学校前一条长满杨柳树的小沟旁。
在这里他依一棵高大杨树慢慢坐下,手里拿着一棵草,漫无目的地摇着,脑子里又复制了一遍信封内容,此时的他有点矛盾心态……
这时候,突然有几条一晃而过的鬼鬼祟祟的身影,还有偷偷在乐的轻微的笑声……
可惜,只是魏尚考不经意间的一转头,他们的身影,好像一闪而过,然而此时的魏尚考情商为零,一点也没在意他们的存在,因为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我设定的“失恋”中——实际上人家也许早把他忘了,果真是不能自拔了。可怜又是一个跟他的老同学周洪天一样,一个痴情种子!他还是靠在大树上,嘴里叼着那根小狗尾巴草,陷入郁郁寡欢中……
几天后,他好像又收到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还是上一次的老套路的模板重塑,什么“对不起”啦,什么“我已不是处女了”之类,乱七八糟的,这一看就是有某同学恶作剧,偷拆了信,做了手脚的,但当时魏尚考已经完全陷入,根本无暇顾及无暇考虑,情感上的东西,对一个青春萌动的孩子魏尚考只感觉到晕晕乎乎,脑袋几乎都要炸了,至于其他,根本一时半会想不到那么多……
教室里还是几天前那样快活,确切来说,应该是比几天前更加快活。有的甚至干脆说出了口,“不是处女了,还依然迷恋,唉——,真是一个情种!”不知是高常平,还是刘学山说的。
怎么?他们都知道,都知道信的内容。魏尚考这时,忽然意识到什么?
其实他有过怀疑,当然他的怀疑也是准确的。
“魏尚考,今天下午有点事我要问你,老地方见!”下午第一节课,课间休息时,魏尚考正在教室门口一棵树下,朱小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旁。
“嗯,行,放学见。”他只简单地蹦出来几个字。
傍晚时分,晚霞初上,学校里倒是很宁静。他们俩又来到操场篮球架附近的水草地旁。坐在那里,都望着前方的水中的光,默默无语。
“说吧,你怎么回事,让同学们这样笑话你?你也不知道害臊?”朱小桦半带嗔半带怜悯轻声地问道。
“嗯——,嗯——,也没什么啦,就是过去老同学给我来了一封信,被他们拆了,给我做了手脚,糟蹋我呗?!”,接着说,“看你,也不知道同情,反而和他们一道攻击我是吧?”魏尚考故意想当然地猜测辩解道。
“嗯,算你聪明!”,朱小桦不温不火地说,又不无戏谑地说,“你早干嘛了,被人推下了船,才知走错了道?哈哈哈哈,难怪人家骂你是个小‘朝巴’,哈哈,我看你呀,人家是一点也没冤枉你……”。
“哼,我才不服呢!你没听有心理学家说过吗,说人在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情商几乎为零!”魏尚考不服气地噘着嘴说。
“嗯,我看,某些人呢,煮熟的鸭子就嘴硬,还几乎为零?呵呵,我看是负数吧?”朱小桦说完,掩鼻而笑,哼哼哼起来没个完。
这可把魏尚考弄恼了。“行了,行了,你再笑,我走了哈!”魏尚考装作生气的样子。
朱小桦停住笑,犹豫了一会,轻轻地柔柔地说:“喂,你,你觉得你长得很帅,是吧?”
“没,我可没这么不谦虚哈!那可是你片面之词哈!”
“那我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不知道喜欢什么类型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喜欢什么类型的,那你写信的类型呢?”朱小桦毫不客气地问道。
“嗯……这个……这个……”
朱小桦用手指弹了他的脑袋一下,大声命令道:“回头也得给我写一封!”
“你是说,我要给你也写一封情书吗?”魏尚考嗫喏道。
“哼,情书?什么情书?谁稀罕!检讨书!”
“凭啥给你写检讨书,我又没错,你又不是俺老地,也不是俺老师,你神经病吧?”
“你才神经病呢?不然,为啥胡乱写?谁都好写的吗?”
“快回去吧,晚上好好考虑考虑,怎么给我写!写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最近大包子,你是别想啃了!哼——”朱小桦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候,魏尚考忽然寻思起了什么,坐起身,扬着手,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
过了不多久,教室里传来几个男同学们的议论声,好像是说钱怀钟也写了一封情书,是东北地,都来找他了。放学后,回到宿舍,果然发现他和她正卿卿我我。那东北女人,脸白而宽,一看也得三十岁左右了,很成熟的样子,其实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钱怀钟那经常充血一样的脸上,周围青筋爆出似的突出的圆眼,故意瞅了瞅魏尚考,带着颇有某种自豪感优越感的笑……带着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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